既然朝輕岫已經有了計劃,那六扇門這邊就需要獲得更多的信息,來決定是否配合對方。
燕雪客有種自己正主動走向蛛網中的錯覺,但他無法確定,此刻選擇置之不理的話,迎接自己的會不會是另一張蛛網。
他是騎馬來的,進城後半途與唐馳光的手下分開,獨自前往了樟灣分
舵的所在。
分舵弟子早就接到了幫主的命令,見到燕雪客,上前問了聲好,隨後直接將人領了進來。
朝輕岫不像江湖中的許多同行那樣,走到哪裡都有人前呼後擁,隨著她功力日深,帶的護衛也越來越少,今日身邊除了一個聽候差遣的幫派弟子,跟正在旁邊消磨時間的許白水外,竟沒什麼人,連一向緊隨在她左右的徐非曲都不見了蹤影。
燕雪客步履很輕,走路時像是羽毛落在地上。
他就這樣輕聲走進了院落,在邁過門檻的時候,燕雪客忽然發現,角落裡長著一叢薔薇。
那些薔薇開得伶伶仃仃的,葉子也長得粗糙得很,與旁邊燦爛濃烈的木芙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忽然意識到,那些薔薇並不是被人種在這裡的花,最初大約隻是不知從哪吹來了一些種子,種子落在土壤裡生根發芽,又幸運地沒被園丁斬草除根,如今才有了一席之地。
站在燕雪客的角度看,那些薔薇的影子正好映在書桌上——住在這裡的人把桌子搬到了露天的地方,以便坐在院子裡看書寫字。
花的影子映在桌子上,桌子的影子則映在衣角上。
那是一片淡藍色的衣角。
朝輕岫平日總是一身白袍,今天少見的換了身淡藍色的衣衫。
燕雪客並不清楚,這不是朝輕岫心血來潮突然調整造型,而是許白水在跟樟灣分舵人迅速混熟並了解到了他們對新幫主的一些問題後,正在積極地嘗試尋找答案。
比如說朝輕岫總穿白衣,是因為特彆偏愛白色的衣服,還是有什麼就穿什麼。
許白水低調地開了個盤口,在大部分人都押注“幫主偏愛白色的衣服”時,特地送去了一套淡藍色的換洗衣服,讓安撫萬等人在看見幫主新形象的同時,深刻理解了“不該急著對自己缺乏了解的事情下判斷”的道理。
不過安撫萬等人覺得打賭的結果並不能完全解決自己的疑惑,畢竟白色跟淡藍色的差彆不算大,倘若當初給幫主準備的換洗衣服是一套大花襖,多半無法得出“有什麼就穿什麼”的結論。
對此,許白水的答複是她的膽子固然不小,也很相信幫主器量寬宏性情仁厚,願意體諒下屬,卻也不是什麼盤口都有膽子開……
燕雪客拱手:“朝幫主。”
朝輕岫欠身,唇角微翹:“燕大人,久違了。”
許白水聽著兩人的對話,想到燕雪客的職業跟幫主的兼職,深覺那句“久違了”意味深長,中間不知包含了多少對江南一帶治安情況的感慨。
朝輕岫:“在下今日請燕大人過來,是想聊一聊稅銀失竊之事。”
燕雪客目光微凝:“朝幫主已經有了頭緒?”
朝輕岫坦然:“算是有一些。”
燕雪客薄唇微抿。
如果連朝輕岫也不清楚此次稅銀失竊的內幕,那固然不是一件好事,可既然她已經猜到了案件的內情……燕雪客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對於危險的直覺。
他覺得,就算今日來的是卓希聲,在麵對朝輕岫時,也很難做到放鬆。
朝輕岫的神情依舊溫文,她沒有直接談及自己的思路,而是向著對麵的石凳一示意:“燕大人先請坐。”
燕雪客深深看了朝輕岫一眼,隨後依言坐到了她的對麵,好像真的隻是前來拜訪的客人。
——或許是因為之前就有朝輕岫打交道的經驗,燕雪客依稀覺得,依照對方的安排做事固然可能上當,但若是明著與她做對,則很容易被朝幫主從可以利用的棋子變成需要從棋盤上清除出去的棋子,遭到不必要的打擊。
朝輕岫的視線一直停在燕雪客身上,忽然揚了下眉,露出一點似笑非笑的神氣:“燕大人,你剛剛是不是在腹誹我?”
“……”
聽到這句話,燕雪客還沒怎麼樣,許白水就先緊張了一下。
許白水已經知道朝輕岫善於捕捉細節,卻萬萬沒想到,上司還有用眼神中探查旁人心理活動的能力。
她懷疑朝輕岫其實是在暗示自己,如果下次還要開盤口,記得選擇一些更容易保存自身性命的主題。
燕雪客:“……豈敢。”
朝輕岫笑:“是不是都無妨,許久未見,我一向少去問候,燕大人腹誹朝某幾句,那也是應有之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