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架上的菌菇漸漸散發出一股誘人的清香。
山珍配西域那邊的葡萄酒很好,配黃酒也不錯,可惜因為座中有出家人的緣故,此次桂大老板安排的就全是素菜。
陳微明剛倒了杯清茶,遠處有三人朝著水榭走來。
桂堂東起身相迎:“諸大總管,簡三爺。”看向兩人身後那位穿著花鳥使服飾的陌生人,語氣有些遲疑,“這位是?”
諸大總管就是諸自飛,他在門中排行老二,而簡三爺便是簡雲明。
陳微明的目光在簡老三身上停了一會。
從外表看,簡雲明倒是個很英俊的青年,隻是眉間有一股無法消散的沉鬱和狠戾。
諸簡二人算是艱虞彆院的主人,能被他二人帶來的至少不會是敵方成員,陌生人拱了拱手:“在下雲維舟,清正宮弟子。”
桂堂東了然:“原來是雲捕頭。”又道,“不知雲捕頭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雲維舟:“在下初到江南,於情於理,都該先來拜見岑門主。”
桂堂東看一眼天色。
上門拜訪,不應該早點到嗎?
雲維舟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道:“我午時便來了,隻是一直在跟大總管談事,原本打算拜見完岑門主就回去,然而一直沒有見到人,就留到現在。”
桂堂東笑:“這兩年間,岑老大越發不愛出門,想見他可是一件碰運氣的事。”
雲維舟微微一笑:“無妨,我現在還有幾天假,正好在艱虞彆院內多認認人。”
桂堂東:“說得正是。雲捕頭,桂某給你介紹,這是陸公子身邊的荀姑娘。”
雲維舟跟在場中人一一問候過,連隻是誤入江湖勢力王元蟾兩人都沒有漏下。
王元蟾愣愣瞧著眼前的場景,懷疑自己太晚沒回城,終於遇見了話本上的見鬼場景。
有“老板”,有“捕頭”,有“老大”,極具綠林氣質的稱謂讓艱虞彆院距離王元蟾心中的“某員外的郊外莊園”越來越遠。
好在他也不是沒去過瓦肆,過了會後終於反應過來,此刻坐在水榭中的人,多半都是評書內提到過的江湖豪傑。
一念至此,王元蟾的表情頓時有些不自在起來,好像是擔心在座中人會忽然暴起火拚。
桂老板介紹完後,雲維舟在入座前,忽然開口:“莊內的客人,如今都在這裡了麼?”
諸自飛想了想,回答:“好像還有一位遊方郎中,不過她不愛出門,旁人也無法強求。”
雲維舟淡淡一笑:“原來如此。”她環視眾人,忽然道,“不過依照在下看,方才大總管對客人的介紹好像不大全麵。”
話音方落,水榭內的氣息頓時為之一肅。
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短暫靜默後,諸自飛與簡雲明兩人同時起身,做出戒備之態,桂堂東雖然依舊端坐,目中卻有精芒閃爍,錢大富一愣,等反應過來那位花鳥使話中的含義時,幾乎就要起身,卻被坐在她
身邊的徐中直一個眼神止住。
徐中直微微凝眉,目光也不自覺向那位花鳥使看去。
陳微明平靜放下手中茶杯。
篝火旁,頭戴小帽的男使原本正在將烤好的菌菇放進碟子中,他距離客人的位置不遠,能清晰聽到雲維舟說話的內容。
彆人說“介紹得不夠全麵”可能隻是字麵意思,可雲維舟這麼說,則極有可能是在暗示,她覺得客人們的身份沒有表麵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男使有些遺憾地放下碗碟,隨後輕歎一聲,苦笑道:“雕蟲小技,果然還是瞞不過高人……”
他抬手摘下了帽子,又在臉上抹了一把,讓自己的五官能更清晰地展露在眾人麵前。
男使的自曝身份本該引起大部分人的在意,然而除了荀慎靜看了過來以外,誰也沒空留意。
因為在男使說話之前,雲維舟已經動手。
清正宮的身法“何處飛來白鷺”天下聞名,雲維舟身形一晃,腳步微錯之間,已經站到了霍彆年的身後。
眾人一瞬不瞬地看著雲維舟邁步、停步,在她落地前,自稱霍彆年的貝藏居弟子還保持著麵朝花園的坐姿,一副對周遭場景渾然微覺的模樣,然而等雲維舟落地後,霍彆年就變成了麵朝池塘的站姿。
僅僅是一個站姿,一道身影,便讓人感覺到了刀光與劍意。
寒芒微閃,不知何時,雲維舟手中居然多了一柄匕首,她將匕首當做短劍使用,刹那間,已經向霍彆年連續刺出十三劍。
水榭中不缺有眼光的高手,諸自飛等人幾乎是同時認出,那是清正宮的劍法絕學“雁柱十三弦”。
劍光紛紛,猶如水銀泄地,明明是十三劍,其間居然沒有半點破綻空隙,圓滿地就像隻有一式。
半空中,十三道劍花近乎同時綻放,展露出一種美不勝收的殺意,雲維舟的劍法分明迅疾如電,偏偏一招一式又清清楚楚,輕重次序絲毫不亂。
不遠處的陳微明,下意識用手指按住藏在袖子裡的短劍,卻又立刻鬆開,更加專注地看著兩人對戰。
清昂的劍嘯聲響起,劍花越開越盛,亮到極致的那一瞬間,卻毫無征兆地同時凋謝。
電光石火間,霍彆年雙掌齊推,真氣布滿掌緣,就像推出的不是手掌,而是兩把銳利長刀。
刀氣澎湃,如河流,如洪濤,衝撞地對手幾乎無法立足,與此同時,十道真氣自霍彆年指尖射出,嗤嗤作響,連續撞向對手的武器與手腕。
雲維舟立刻鬆手,同時點地倒掠,靠後退來卸去對手真氣,不過匕首還未落地,就被她自袖中甩出的細銀絲勾了回來。周圍眼力不夠的人,壓根看不出她已經落了下風。
她退一步,霍彆年就進一步,後者一直走到水榭邊緣才停下。
雲維舟一直飄到三丈之,雙手一直保持著橫劍回攔的動作,她的目光在霍彆年身上停了一會,麵露了然之色。
桂堂東低聲:“無孔不入,放下屠刀。”
他說
的是霍彆年方才使用的武功,那兩招都是貝藏居內絕學,功力稍差一點的弟子都無法得傳。年輕一代中,據說隻有師思玄等少數幾人曾經學過。
霍彆年聽到桂堂東的聲音,表情卻比方才更加凝重。
旁觀了全程的陳微明靠在椅背上,她的脊背原本已經繃緊,現在則重新放鬆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