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炭火炙烤,其外皮已經變成微黃,蕭景曜咬下去,才品出那竟是豆腐皮。
而裡麵……是芫荽。
不錯,一根根烤熟的芫荽折在豆皮裡,香味更加濃鬱,與酥脆的豆皮搭在一起,混著孜然芝麻等香味,直叫人欲罷不能。
蕭景曜平素就喜歡芫荽的味道,這種做法實在叫人過癮,連吃三根也興致不減。
哪曉得正在此時,今晚的重頭戲上場了。
方才叫他感覺新奇的河蚌,此時冒著滋滋熱氣,散發著濃鬱的鮮味與蒜香,來到了他麵前。
裴秀珠小心提醒,“這個有些燙,王爺小心。”
蕭景曜頷首道好,學著她的樣子,小心端起一隻河蚌,然後用筷子挑起上麵的蚌肉,放進口中。
唔,鮮香十足,細嫩的蚌肉中滲透著熟蒜的辣香,叫人十分開胃。
吃完河蚌肉,隻見裴秀珠小心捏起蚌殼,將其中的汁水倒進口中。
蕭景曜也趕忙學起來,立時察覺到四個字,鮮美至極。
果然,天下一切皆可烤,實在妙哉。
~~
第二日,宮中暫時沒有慶典活動,蕭景曜不必應酬外賓,留在府中查看此前的黃河沿岸防洪築堤的進展。
眼看日頭高升,管家忽然送來一封信函。
信函的出處是今次外賓使臣所在的驛館,打開後發現,寫信人是高麗使臣崔金鐘。
崔金鐘在信上道,有極為要緊的事要向他稟報,但因不便公開現身,特邀他去城中茶樓“臨江軒”一坐。
蕭景曜看過信後,初時並未打算動身。
——以他的身份,私下會見外邦使臣,如若叫人發現,便是一樁罪過。
左長史鄒延想了想,卻諫言道,“聽聞高麗近年來備受東倭襲擾,此次與我大梁交好決心不小,如若能與他們聯手對抗東倭,應是不錯的機會。”
此話也有道理,蕭景曜倒也一直想解決沿海倭寇之亂。
於是想了想後,便起身換了身便裝,出門去赴崔金鐘之約。
一路來到臨江軒門外,大街上行人如織,他一身玄青錦袍,看上去儼然一位富貴人家的公子,雖然模樣依然清俊,但到沒有身著蟒袍時紮眼。
崔金鐘也更了便衣,正在門外等他,一見他到,立時上前親迎,入了店中。
說來也巧,榮安縣主今日出門,正要在臨江軒對麵的首飾鋪“鳳翔閣”落腳。
等待車夫停車的功夫,榮安無意撩簾望了一眼,正瞧見蕭景曜與崔金鐘踏進店中的背影。
旁人便裝,她或許並不能認出,但她與蕭景曜從小一起長大,對他再熟悉不過。
加之,一旁還有他的馬車,雖看來與尋常人家的馬車沒什麼不同,但她認得出他的馬。
榮安有些奇怪,以她的了解,蕭景曜可並非經常微服出入茶樓的人。
難道……他這是專程來見誰的?
想了想,她低低吩咐了丫鬟一聲。
丫鬟點頭,先下了車,悄悄溜進了對麵的臨江軒。
過了一陣,又悄悄折返,在她耳邊低聲稟報道,“店中夥計說,今早有幾位異國人士訂了雅間,似乎是高麗的,其中有女子。”
女子?
榮安一頓,忽然想到了一人。
須臾,她又低聲囑咐了丫鬟一句,丫鬟應是,忙又去了。
~~
蕭景曜一路隨著崔金鐘進了臨江軒三樓的雅間。
奇怪的是,待進了房中,崔金鐘未與他說幾句,卻告退了。
他正疑惑,房中屏風後卻響起一陣伽倻琴的聲音,彈奏的是異國之樂。
須臾,又出來幾名婢女將屏風撤走,便露出了彈琴人的模樣。
是一個女子,身著高麗裙裝,以薄紗遮麵,僅露出一雙眼睛。
蕭景曜認了出來,這是那位高麗公主。
這女子,賣的什麼關子?
他先不動聲色。
隻見對方撥拉了幾下琴弦,漸漸忽然停了下來,起身向他行了一禮,道,“高麗安貞姬,見過肅王殿下。今日冒昧請殿下來,是為了感謝您昨日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蕭景曜心間挑眉,麵上淡然道,“公主言重了,昨夜救你的並非本王,怕不是認錯人了?”
安貞姬隻緩緩道,“昨日若非殿下及時叫那黨夏王子出手,我們必定會遭殃,殿下當然是我的恩人。”
語罷不等蕭景曜回話,又道,“當然,今日我也有些十分緊要的話要對殿下說。”
蕭景曜哦了一聲,“什麼話?”
安貞姬請他到一旁入座。
他頓了頓,才挪步過去。
桌上已經擺好了酒菜,蕭景曜掃過一眼,見都是高麗特色。
咳咳,看著碗碟眾人,實則多數是醃菜。
當然,這並不是重點。
才一坐下,他對麵的安貞姬竟然摘了麵紗。
他避之不及,瞥了一眼,見其的確有幾分姿色,但,並不足以令他為之所動。
蕭景曜收起目光,再度問道,“不知,公主有何話要對本王講?”
安貞姬卻不緊不慢的執起酒壺斟酒,推至他麵前,道,“這是我們高麗的人參酒,請殿下品嘗。”
蕭景曜沒有伸手,甚至沒看酒杯一眼,隻淡聲道,“抱歉,本王一會兒還有事,眼下不便喝酒。”
安貞姬見狀一頓,這才終於道起了正事。
“殿下該知道,我此次來大梁,是為了與貴國和親。”
蕭景曜沒有說話。
安貞姬隻好繼續,“我與殿下實話實說,打那日第一眼見到殿下,我就知道殿下非常了不起。”
出於禮貌,蕭景曜終於回了一句,“過獎。”
安貞姬似乎受到了鼓舞,繼續道,“從那天起,殿下就進了我的心裡,不怕殿下笑話,您就是我從小到大一直想嫁的男子。”
“我想嫁給殿下。”
話說完,她抬眼看向蕭景曜,毫不掩飾目光的火辣。
——雖隻是從宗室中選出的公主,但就憑她的相貌,從前國中不知有多少男子對她心懷情愫,然為了實現心間更遠大的目標,她狠心舍棄眼前,來到這遙遠的大梁。天下男子無不貪戀美色,她今日如此一番傾訴,料想他該會鬆動的。
哪曉得待她說完,蕭景曜神色卻並未有什麼變化,隻是淡聲道,“本王家中已有賢妻,恐怕配不上公主如此念想。”
安貞姬忙道,“我知道殿下與王妃伉儷情深,王妃美麗,又是貴國丞相之女,實在令人羨慕,若能嫁給王爺,我甘願居於王妃之下。”
蕭景曜笑了笑,而後,一本正經道,“就算公主願意,本王的妻子也未必願意,再說,本王才剛成婚不久,也並不想染指彆的女子。”
語罷,竟要離開的樣子。
安貞姬急了,又道,“殿下請三思,我的背後可是整個高麗!是可以助你登上皇位的。”
助他登上皇位?
蕭景曜微微一頓,而後,卻忽然笑了起來。
“陛下龍體康泰,我大梁暫時不會立新君。再說,無論將來誰登極,都是我大梁自己的事,外人應該插不上手。”
安貞姬一頓,沒等再說句什麼,他卻徑直起了身。
“本王還有要事,今日感謝公主款待,告辭。”
語罷便大步邁出了房間。
安貞姬一怔,目光垂落在剛才他絲毫未動過的酒杯上,不由攥起了拳。
~~
眼看日頭高升,已經快到晌午。
正所謂山珍海味吃多了也會膩,今日難得不必去吃宮宴,裴秀珠正打算親自動手做點小吃換換胃口,哪知卻忽然收到娘家來的消息。
道是母親忽然不舒服,請她趕緊回去看看。
裴夫人身體一向不錯,乍聽這消息,裴秀珠嚇了一跳,趕忙坐上馬車往娘家走。
聽說蕭景曜方才也出了府,她便同管家交代了一聲,叫待她向蕭景曜說一聲。
一路匆匆,待走到銅雀街時,眼見的紅豆忽然向她稟報,“主子,那不是咱們府上的馬車嗎?”
裴秀珠聞言向外看去,見對麵來了輛馬車,雖沒掛著肅王府的牌子,但確實是蕭景曜微服時乘坐的。
她正奇怪,下一秒,那馬車裡的人看見了她們,忽然叫車停了下來。
對方撩開車簾,竟然果真是蕭景曜。
正意外著,蕭景曜問她道,“你怎麼在這裡?”
“妾身的母親不舒服,妾身正打算回去看看,”
裴秀珠也順口問他,“王爺怎麼在這裡?”
卻見蕭景曜微微頓了頓,道,“正打算見黨夏王子。”
裴秀珠哦了一聲,卻見他打自己的馬車上下來,登上了她的馬車。
“本王同你一起去看看。”
——如若今日有人跟蹤,他正好可以借此機會開脫。
裴秀珠一愣,“您不是要去見黨夏王子?”
蕭景曜咳了咳,“方才得到消息,他這陣子不在驛館。”
裴秀珠心間著急母親,倒也沒多想,隻哦了一聲,令馬車繼續前行。
沒過多久,二人終於到了丞相府。
裴秀珠直接踏進了府中,所幸她今日與蕭景曜都穿了便裝,沒有引起大動靜。
蕭景曜一直跟著她,待見到裴夫人,卻見對方好好地在堂中看賬本,根本沒有不舒服的樣子。
知道他們的來意後,裴夫人一臉奇怪道,“臣婦並未得什麼病,也並未叫人去王府送信啊。”
裴秀珠也懵了,“那是誰要騙我跑這一趟?”
蕭景曜忽然意識到了不對。
裴秀珠是被騙出來的,那方才街上與她的“偶遇”難不成也是有人故意安排好的?
看來要好好查一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