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無洙點了點頭,這就轉身離開預備往山上走了。
——裴無洙是故意支使開那個小和尚去鎮上的,想避開他摸一趟香山寺,對個五六歲的小孩兒她是再禽獸也下不去手的,但若最後真留下對方一命,裴無洙也不想就這麼暴露了自己與香山寺的“聯係”。
但裴無洙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她就算拿著飛六尋過來的方向指使,她還是能在山上摸迷了路!
舉目四望,全是一模一樣的山頭一模一樣的樹,靠,真是一點定位指使的標誌性建築都沒有啊!
裴無洙一開始還憂心自己在樹上留下痕跡會引起那幫大和尚的警惕、懷疑,或者留下蛛絲馬跡叫外人察覺端倪,在山林中兜兜轉轉三圈以後,裴無洙放棄了,乾脆利落地開始在樹上做標記,如此拿劍比著一路直行直行直行,總算好像走出了那段鬼打牆一般的破林子。
然後便聽得耳邊有窸窣風響傳來。
裴無洙頭也不回,手裡的劍便已經先一步飛了出去。
正正把那條蛇釘死在了樹上。
邊上還多了個嚇呆了的小和尚。
裴無洙眉心緊蹙,心裡咯噔一聲,臉色難堪道:“你一直在跟蹤我?”
“不,不,”小和尚緩緩後退了兩步,離那樹上慘死的蛇遠了些,小心翼翼地覷了覷裴無洙,謹慎道,“這也是小僧回寺裡的路……”
裴無洙沉默了。
都叫你走了你還不走……小孩兒你何必呢。
裴無洙在心裡默默歎了口氣,既然如此,那也就算了,內心無力到了極點,麵上卻作出一副不好招惹的冷硬模樣來,麵無表情道:“你可知道此處有一座香山寺?”
小和尚微微點頭:“小僧正要回去。”
“那就帶路吧,”裴無洙冷言冷語道,“我正要去找你們寺裡的苦賢。”
小和尚眉眼微動,乖乖點頭走在了前麵。
之後一路無話,但路途卻竟然詭異得順利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不提旁的,隻說一點:甚至連剛才在山上時圍著裴無洙猛叮的毒蚊子都消失、消失、消失了……
這肯定是個巧合,裴無洙抽了抽嘴角,還是沒忍住,問那小和尚道:“為什麼不聽話去看看身上的傷?”
小和尚的臉上閃過一絲窘迫,但還是誠實地與裴無洙講了:“施主仁善,但寺裡有更需要用它的地方……而且小僧從小到大,運氣都極好,不會真的有事的。”
“怎麼個運氣好法?”裴無洙聽得有趣。
“唔,”小和尚很認真地答道,“就是冬天裡踩在冰上也從來不會滑倒、在山裡從來不會遇到毒蛇猛獸、摘果子總能摘到最甜最潤的那個……還有就是,想害小僧,或者對小僧心裡有惡意的人,都會莫名其妙變得特彆倒黴。”
“小僧在幼時被帶到寺裡來,曾遇到過想哄騙小僧賣身的拐子,那拐子被一隻半路衝出來的惡犬咬斷了腿,”小和尚無辜地望著裴無洙,非常努力地在腦海裡回憶道,“還有出去化緣時,撞上過正好來偷竊的小賊,那小賊就從屋頂摔下來了,唔,摔斷了脖子。”
“還有……”小和尚後麵又陸陸續續回憶了幾出巧合得叫人頭皮發麻的詭異事件,最後總結道,“所以後來寺裡就叫小僧出來化緣了。”
——反正遇上惡人也不怕,自會逢凶化吉。
裴無洙突然覺得自己的後脖頸有些涼凉的。
“所以施主不用擔心的,小僧身上肯定不會有什麼事,”小和尚衝著裴無洙笑了笑,然後還有些苦惱地皺了皺眉,不太確定道,“反倒是劉大娘的二兒子,恐怕拿那錢是出去賭……還是要賠個精光。”
“劉大娘人其實還挺好的,”小和尚非常真誠地惋惜道,“但願隻是賠錢吧,若是丟了性命,倒叫小僧心裡過意不去。”
“冒昧問下,”裴無洙僵著臉,緩緩道,“聽聞貴寺還有一位苦玄和尚……”
小和尚抬起臉,認認真真地瞅著裴無洙。
裴無洙硬著頭皮繼續道:“你認識他麼?”
——你……不會就是他吧?!
“阿彌陀佛,”小和尚雙手合十,向裴無洙肅容行禮道,“小僧正是苦玄……不知施主您?”
有病吧!!!
說好的是師“弟”呢?!
六十歲的老和尚有個不到六歲的師弟?!
他們師父現在已經活成老人參了吧!
“倒也不是,”等不久之後到達香山寺老窩、見得夢境裡那張熟悉的滿月苦瓜臉後,苦賢和尚撓著自己的腦門與裴無洙解釋了這一遭,“代師收徒嘛……這院子裡的都是苦字輩的師弟。”
裴無洙看著外麵那站成一長排、高矮胖瘦錯落有致地逼得人要犯強迫症、塞到學校裡可以從一年級分到六年級的蘿卜頭們……頓時無言以對了。
所以,這就是所謂的“這天下都換了三位皇帝了,我們寺裡還是這苦字輩的幾個老東西頂著,一個出息的後輩都沒有?”
苦字輩?老東西?
真信了你這個不打誑語的出家人的邪哦。
“那不是,那不是,”似乎從裴無洙臉上震碎的表情瞧出了她崩潰的內心,苦賢和尚更加拚命地撓著自己的戒疤,弱弱解釋道,“先前貧僧也收徒來著,結果最後不是莫名其妙死了、就是吵著鬨著要還俗,要不就是心性不正被攆出去了……”
“好像是寺裡祖上曾犯下過什麼忌諱,後來貧僧也就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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