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其姝皺眉想了想,艱難地從記憶裡挖出來了那麼一回事:似乎曾經在身為昭樂公主的某天深夜,她與東宮太子一道,確實是一時惻隱,救下過那麼一對可憐兮兮的雙胞胎姐妹花。
但是——
“哦,這樣啊,”裴其姝非常納悶,誠心誠意向雲歸請教道,“可當初既然我是‘救’了你,你卻為什麼,偏得要恩將仇報,反過來害我呢?”
她是真心想不明白。
就像裴其姝同樣想不明白:五皇子為什麼非得要用這種方式,來強迫自己與太子斷個“一乾二淨”……
雲歸顫抖著嘴唇,痛苦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走吧,”裴其姝疲倦地閉了閉眼,冷冷道,“從今往後,我不想再看到你。”
雲歸深深地伏在地上,仿佛被人憑空抽出了自己的脊梁,喉間顫抖,放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悲鳴。
“你自己出去,”裴其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平氣和道,“彆逼我說難聽的話。”
“你陪我這麼多年,應當也清楚,我對你是會心軟、是會不忍心,但這都改變不了,”裴其姝麵無表情道,“我現在也是真的,非常非常地討厭你。”
雲歸抽搐著四肢從地上爬了起來,弓著身子退出了門外。
正門一開一合,顯露出外麵那著一身大紅喜袍、長身玉立的新郎官。
裴其姝從喜床上吃力地爬了起來,蹣跚踉蹌著走到屋內的銅鏡前,怔怔地望著那裡麵一身大紅嫁衣的女子。
和那女子臉上嚴妝修飾過的豔麗容顏。
“外麵的那個,你應該知道我的身份吧,”裴其姝艱難地挺直了脊梁,隔著一道房門,冷冷地衝著外麵那位不知真容、她也壓根一點也沒興趣知道是誰的新郎官,一字一頓、咬得格外清楚道,“本公主是當今皇帝的女兒,長樂宮宓貴妃膝下的昭樂公主。”
“送我過來這裡、擺弄著我和你拜堂成了親的人,應當有把話給你說清楚了的吧?”
外麵立著的身影頓了一頓,恭順地一掀衣擺,沉默著跪了下去。
“好,”裴其姝微微點了下頭,冷著臉毫不客氣道,“你既清楚,就應該也知道:嫁給你,並非出自我本人的意願。”
“我是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前提下被迫嫁到這裡的……我不認識你,也根本一點都不喜歡你,更不會答應跟你去圓房生子,”裴其姝寒聲警告道,“如果想好好活命的話,本公主的屋子,你府裡的任何人都不許踏進一步;本公主的事,你也最好什麼都不要過問、什麼都不要多嘴。”
“不然的話,本公主保證,你會死得連一個全屍都留不下來。”
“你若是不能接受、心裡有怨,要怪,也不要怪我,”裴其姝冷冷道,“先去怪一手安排此事的五皇子;再問問你自己,為什麼要點頭答應下和一個昏迷不醒之人的婚事吧!”
門外之人沉默地跪了許久,片刻後,低低地應了一聲:“好。”
裴其姝麵無表情地糾正道:“我是堂堂昭樂公主,你應該按規矩回我‘是,下臣遵命’。”
門外人這次沉默了更久,然後不帶絲毫情緒地一字不差重複了這一句。
裴其姝這才覺得心頭一直堵得死死的那口氣微微鬆了須臾。
“五皇子是怎麼跟你說的?”裴其姝冷聲詢問道,“他現在把我放在這裡,又是怎麼一個安排?想我一輩子困居這方寸之地、老死這裡麼?”
“五殿下的意思是,”門外人輕輕應道,“三個月之後,他會向陛下稟明公主之所在……然後正大光明地迎公主回宮。”
“三個月,”裴其姝微微冷笑了一聲,說不出自己心裡現在是怎麼個情緒,隻覺得一切都讓她疲憊極了,也厭惡極了,“一個已經嫁了人的昭樂公主……他的計劃原來是這樣的。”
裴其姝不得不敬佩五皇子一句“心思縝密”。
“那就這樣,”裴其姝疲倦地閉了閉眼,冷冷道,“你退下吧。”
“我不想看到你,這三個月,你都不要再過來這邊。”
門外的人猶豫了一下,安靜地沉默了許久,久到裴其姝都恍惚以為對方已經走了的時候,才緩而又緩地出聲,低低地試探道:“公主心中有怨,在下明白。隻是在下家中,祖母與長姊俱在。”
“老人家並不知曉這婚事背後的關竅,”門外人小心翼翼道,“隻道在下今日大婚。如果公主明日不願見她們,恐怕祖母心中,會……”
“那是你的事,”裴其姝毫不客氣地直白道,“與本公主何乾?”
“以後這樣的事情,就不要拿過來說與本公主煩心了。”
門外人微微一窒,繼而哂然一笑。
先前恭順稍稍褪下,隱隱有些尖銳地笑著反問了裴其姝一句:“隻是以公主兄長的意思,等到三個月後,屆時,還是要在下護送公主回洛的……公主就是再不喜歡,也總不可能真一輩子都不看在下一眼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裴其姝從想明白自己當下的處境後,胸口一直強自忍耐、憋著的那股火一下子躥了上來,寒聲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在下不敢,”門外人頓了一頓,微微起身,輕輕地伸出手來,試探地推開了屋門,深深地凝望了裴其姝一眼,唇角略略彎起,自嘲道,“公主的厲害,在下可是早都已經徹徹底底地領教過了。”
裴其姝麵色一僵,猝然大變。
——這一回,她終於完完全全地看清楚了門外這位“新郎官”的長相。
“靜……左靜然!”裴其姝錯愕萬分,驚訝得舌頭都打了個顫,“你,怎麼會是你?”
“很奇怪麼?我並沒有死,”左靜然立在門邊,心平氣和地朝著裴其姝笑了笑,真心實意地奇怪道,“我原先還以為,那些人半年前終於撤走了,是殿下大發慈悲,想放過我這條命了……原來不是這樣的麼?”
裴其姝僵著臉,咬了咬牙,緩緩地搖了搖頭,平靜而殘忍地揭示真相道:“我並沒有那麼好心……當初最後決定放過你,是太子自己的意思。”
“是麼?”左靜然低頭一笑,自嘲道,“原來這也還是我自作多情、想當然爾了。”
“不過,無論如何,我都還都得要感謝殿下一句,為了您當初故意說漏的那句‘狸貓換太子’。”
——若不是以此細節紕漏,在壽昌遭伏擊之後,立刻便推測出“五皇子”當時應當是在來赴他們的宴之前,就得知了東宮太子的身世秘聞的真相……
左靜然那時候不可能那麼快就穩下心思來,斷然明悟了左思源父子究竟是死在了誰手上、又是為了什麼而死的。
之後自然也不可能一直小心提防、沉得住氣,恍若無事發生般,熬下了長達一年有餘被人時時緊密盯梢的暗無天日時光。
“你是什麼時候,”裴其姝咬了咬牙,神色凝重道,“知道我身份的?”
“殿下不必驚惶,您先前偽裝得一貫很高明,”左靜然笑了笑,平靜道,“我知道的也並不算太久……也就是在幾個月前,親眼見到真正的五殿下時。”
——而那時候的洛陽城內,卻又同時有著另外一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五皇子”。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非常狗血,如有不適,非常抱歉,跪地磕頭道歉。
但是洙洙和左靜然間什麼都不會發生……文案寫了雙c本文肯定是雙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