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璐說:“是啊,等半天了。”
老板說:“他我可有日子沒見著了。”
沈子璐接過找零,“以前總能看見他嗎?”
“都一個小區的,出來進去能看不見嗎,他跟他繼母生活,還有個小丫頭,他爸去年還是前年沒的,聽說是交通事故走的。”
家庭情況在小區內的傳導速度僅次於銀。
她不禁追問:“能有多久?”
“哎呀……”老板開始回憶,“一周左右吧,一周前……周二的晚上,他回來過一趟。”
“記這麼清楚?”
“上周二社區搞活動,檢查身體,要不我也記不住。”
沈子璐看下手表,今天是周二。“幾點看見的他?”
老板說:“當時天都黑了,他從我門前過,我還以為看錯人了。”
“……嗯?”
“這小子搞得一身臟,衣服褲子上全是灰印子,跟從泥裡滾一圈出來的。”
“……”
“沒隔半小時吧,他又拎著一包東西出來,這之後,就沒看見他了。”
沈子璐道句謝,又回到關正行家樓下等。夏天蚊子多,沈子璐也不敢呆一個地方久了,就來來回回的在門口走。她納悶,都晚飯的點了,他不回來,那母女倆總該回來吃飯吧。
等到快八點,沈子璐被蚊子叮了十多個包,再等下去,估計要被蚊子吃了。她剛準備走,一轉身的工夫餘光裡出現一個高高的人影,正疾步朝她的方向走來。
“……”沈子璐穿著一身黑色運動套,站在暗影裡不太明顯,人經過她身邊時,沈子璐還不太確定,等關正行小跑著進樓內,感應燈亮起的一瞬,她終於看清人了。
隻是,看清他的同時,也看清他穿著的一身臟衣服。
“……”
她想追上去叫人,可不知道為什麼,一個乾淨的男生突然蓬頭垢麵的出現在你麵前,心裡特彆不是滋味。
沈子璐看著樓道內的感應燈一層層亮起,直到停在他所在的樓層,安靜的夜,連他關上門的聲音,都變得異常清晰。接著,他房間的燈亮了,窗簾沒拉,有人影落在藍色的窗簾上,像極了似真似幻的皮影戲。
她拿出手機按下關正行的號碼,‘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提步剛要走向樓道,樓上的燈瞬地熄滅,然後是門響,樓道的燈從上至下的亮起又滅掉。
他走過二樓緩步台時,沈子璐看到他拎著一個旅行包,包鼓鼓的,好像塞了不少衣物。她站在一排葡萄架旁,他人跑出來時,沈子璐向旁邊挪半步,躲在葡萄架後。
等他走出一段距離,沈子璐推著自行車跟上去……
最晚一班的公交車八點停運,沈子璐看他拎著包穿過馬路,朝對麵的高架橋走去。
此時,橋上車流不息,橋下是一條避開主路的單行線,路燈的光延伸至遠方,非機動車道上一抹孤獨的身影迎著光越走越遠。
跟得太近怕他發現,沈子璐推著自行車遠遠的尾隨。
走過四五個街區後,她發現這是奔著新區的方向,也就是她家濱水路的地段。再往前走,人越來越少,新區建設的樓盤還未竣工,四周圍著建設提示圍板,路也不好走了,坑坑窪窪的,前夜下過雨,不少泥坑還積了水。
沈子璐將自行車停在路邊,一回頭,人不見了。
哎?人呢?
她奔著關正行消失的方向走,看到新建設的工地大門緊閉,門上的標誌牌寫著遠洋建設四個大字,隸屬中鐵分局第一工程公司。在江城,遠洋建設可是有著極高信譽度的央企建築商。
沈子璐從鐵門的縫隙往裡看,裡麵黑漆漆一片,左手邊依著圍牆建了排二層簡易房,隔幾個門上方懸著燈泡,被風吹的搖搖晃晃,光影搖曳,工人時不時從簡易宿舍裡進出,隱約能聽見男人說粗話、咳嗽、嬉鬨還有閒聊打牌的聲音。
沈子璐不確定關正行在不在裡麵,但他消失前,的確是奔著這兒來的。
嘩啦一聲,沈子璐嚇一跳,靠近大門的一間房子裡有人光著膀子正撩起門簾,臉盆摔在地上他彎腰撿起,身後有人笑道:“身子虛的臉盆都端不住了。”
赤膊的男人回頭笑罵句:“滾蛋,老子才沒虛,手滑了。”
他放下簾子,拿著臉盆朝屋後走,哄笑聲從屋內蕩開在這寂靜的夜裡。
沈子璐數下,上下一共三十八個門,就算一個屋住六個人,也有二百二十八個人,實際情況也許要更多。正四處看著,關正行突然出現在視線裡,他從二樓最裡的一間房子走出,肩膀往柱子上一靠,低頭點燃煙。
“……”抽上煙了?
再一看,誤會了,還是夾著煙在那一動不動的看著。
沈子璐知道,他每次想他爸的時候,都會點上一支煙,聞到熟悉的煙味,就好像爸爸在身旁。
昏黃的光落在他頭上肩上,他微弓著肩膀垂著頭,五官隱沒在暗影中,更顯深邃立體,手指夾著煙覆在扶手上,有種莫名的感傷從他周身散發,沈子璐攥緊鐵門上的柱子,一眼不眨的盯著他。
忽的,身後一聲:“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