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風滿樓。
某種存在尚未出場, 就已然攥奪了現場的一切——呼吸, 空氣乃至心跳。
崔杭十分想沒有形象的長歎一口氣,但鑒於此刻他連呼吸都做不到, 所以他不得已保住了自己的形象。
雖然總有人要挨過社會的毒打,才會明白社會不是他想的那麼簡單, 但如果這個人是於燈的話, 作為暫時綁定的隊友, 崔杭真的很想長歎一口氣,並對此抱有深切疑惑,於燈明明一副幕後**oss的氣場,怎麼還如此天真?
事已至此,落子無悔,覆水難收。
崔杭能做的, 無非是平靜旁觀於燈以及某個存在的交鋒。
薑撫一如既往的沉默,他靜止在握著匕首的動作,試圖重新掌控自己的身體——顯然, 這對他而言難度太大, 以至於他的努力甚至未曾對那座沉重的山峰起到絲毫影響。
至於於燈……
於燈維持著仰望上空那一行字的動作,一動不動。
字跡在即將完全黯淡的那一刻停下了一切變化, 此刻虛浮在空中, 好似下一秒就會徹底黯淡, 又好似下一秒會再度亮起,明明呈現靜止狀態,卻讓旁觀者有一種它正在不斷變化的錯覺。
空間內的奇異波動在即將抵達某個突破口時, 忽而停頓,連帶著那一行字跡,一並黯淡。
那個存在選擇了離開。
於燈眯起眼,在對方徹底消失前,毫不猶豫的選擇了他已知的最強攻擊方式:“我以我血薦軒轅!”
血液噴射,染紅上空的字跡,即將黯淡的字跡一頓,由慘淡無光轉為鮮明。
字跡緩緩發生變化,勾勒出新的句子。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
“滴答”聲響起,血液劃過溫熱的皮膚,滴落在地麵,不過片刻彙聚起一層小小的血窪。
“我覺得我比你更清楚。”於燈笑容恣意,看不出絲毫痛楚:“談談吧。”
“愚蠢。”字跡重新轉暗,又將歸於晦暗。
於燈捂著胸口,眉梢微挑,平靜的重複了一遍:“我以我血薦軒轅。”
鮮紅的血液染紅上空,將那層晦暗不明的字跡固定在血液正中,無處可逃。
字跡發生了變化。
“你以為,這招能用幾次?”
“關於這一點,我也很好奇。”驀然而生的疼痛從體內誕生,於燈稍稍彎下腰,呼吸加重,卻仍遊刃有餘:“如果能確認,那我感激不儘。”
“這不是之前那兩個遊戲副本,他護不住你,而你真的會死。”
“是嗎?”於燈盯著這句話裡的“他”看了幾秒,笑了起來:“那讓我們一起來看看吧。”
“這一幕一定很有意思。”他語氣轉輕,帶著幾分過於溫柔的期待:“真實的死亡。”
字跡很快就再度變化。
“你想談什麼。”
於燈低頭笑道:“看來你也不想讓我死。”
他輕聲歎息:“看來很多人都不想讓我死。”
嘴角的笑容揚起到了最大,帶出森森冷意,話語卻格外溫柔:“你們想讓我做什麼?”
“在對抗賽上,你會找到答案。”
“太慢了,我沒耐心等。”
“你會有的。”鮮紅字跡緩緩變化,拚湊出熟悉的文字:“哪怕隻是為了拯救你的國家。”
於燈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多餘的情緒褪去:“既然這麼了解我,那應該清楚上一個這樣威脅我的,是什麼下場。”
“我很欣賞你的無知和愚蠢。但連對話都是用自己的生命威脅而來的弱者,保持敬畏,才是正確的選擇。”
於燈闔眼,他的笑容收了起來,雖然人們常常會誤以為他無比瘋狂,但事實上,那是凡人的自以為是。
處於弱勢時,依舊能向強者揮出長劍的,是勇者。
不是於燈。
雖然很多人都很難相信,但於燈必須承認,他每一次朝看似無法擊潰的強者揮出劍,都是因為篤定自己是最終的贏家,而不是因為他太過瘋狂。
“拯救我的國家?”於燈捂著胸口的手被染成一片殷紅,他沒去看,他喃喃自語般重複著這句話,索求一個答案:“你是在告訴我……”
他停頓了下,深吸了口氣,為微涼的身體注入些熱量,讓他能再次開口。
但在他開口之前,對方已然先回答了他的問題。
“末日從未遠去。”
於燈收回視線,在模糊的視野裡輕輕笑了起來,帶著幾分了然和嘲諷。
天旋地轉間,世界遠去,模糊的血色漸漸淡去,早已難以維持的身體陷入了柔軟的飄蕩之中。
在視野徹底模糊的那一刻之前,於燈似乎依稀看到了那行字跡後的存在。
被血色染紅的視野中,破碎的存在,俯瞰大地。
“於燈?你還好吧?”
“砰——”重物著地,發出響聲。
*
“你看到了吧?”熟悉的聲音道。
“沒有。”另一個聲音冷漠道。
“沒有?沒有你會選他?”
“你還不是選了他?”
“所以我問你,你看到了吧?”熟悉的聲音提高了些音量道。
沉默。
“你怎麼想?”
沉默。
“合作?”
“我不相信你。”
“那你倒是敢相信他?”
“你不相信他?”
於燈抬手揉了揉太陽穴,他的動作方動,小聲的竊竊私語便立刻安靜了下來。
空曠單調的裝飾映入眼內,於燈側頭看了眼客廳的方向。
緊閉的臥室門被推開,崔杭和薑撫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
崔杭上前幫他調整了下靠枕,讓他舒服的坐起。薑撫站在角落,麵無表情。
於燈靠著靠枕,沒急著開口,低頭看了眼之前濺出血液的胸口,沒看到繃帶模樣的東西,又伸手拉開衣襟看了眼,確定皮膚光滑且沒有傷口,才鬆開手。
崔杭低頭幫他合攏衣襟。
於燈此刻的感受不太好——當然任誰處於重傷未愈的狀態下,感覺都不會太好。
渾身無力,疼痛感無處不在,雖然看不到傷口,但整個人好似被拆開重組了好幾遍,透著股剔骨削肉後的脫力。
於燈唇色發白,在燈光下透出不健康的氣色。
“你們在談什麼?”
“不重要的小事。”崔杭倒了杯茶給他,順手幫他掖了掖杯子。
於燈看了他一眼,視線落到了薑撫身上。
薑撫在他的注視下,視線往平靜的崔杭身上飄了過去。
崔杭岔開話題:“你感覺怎麼樣?”他平靜的注視著於燈,意味不明道:“當時的場景實在有點……”他停頓了下,斟酌詞彙道:“駭人。”
於燈收回視線,注視著自己毫發無損的胸口,讚同:“確實,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幸目睹自己心臟噴血的場景的。”
“比起這個,你的生命力更讓人驚訝。回來後,傷口很快就自動愈合了,要不是親眼看到那一幕,我會以為你根本沒受傷。”
茶杯溫熱,好似能驅散疼痛般,讓於燈無比平靜。
“我昏迷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