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你甚至沒動手,這顛覆了我對你的認知。”
於燈轉頭,給了他一個背影:“不是我不生氣,是打不過。”
崔杭跟著換了個方向,慢悠悠的飄到他對麵,誠懇且真摯:“怎麼可能打不過?隻要你想,你完全可以徹底殺了……”他停頓了下,推了推眼鏡,嚴謹道:“他們。”
“然後讓你們得逞嗎?”於燈注視著崔杭,目光平靜且透徹:“讓他越來越強大,直到徹底取代我?”
“但在那之前,你的憤怒得以平息。”崔杭目不轉睛的注視著於燈,像是想從他平靜的表象中看出他心底的想法般:“這對你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所以說,你們一點都不了解我。”於燈縮在毛毯裡,冷漠嘲諷他:“我不是瘋子。”
“你的所作所為讓你這句話沒有絲毫可信度。”崔杭往前飄了些許距離,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十分疑惑:“你選擇了直麵死亡,為了探究一個遙不可及的可能。”
“這起碼證明了,對你而言,死亡並不是那麼難以接受,那現在為什麼又突然珍惜起了它呢?”
“你在試圖激怒我。”
“沒錯。”崔杭近距離觀察著於燈的神情,興致勃勃:“我在激怒你,想殺了我嗎?”
“沒興趣。”於燈從毛毯下伸出手,沒怎麼用力就推開了對方:“如你所說的那樣,我正在珍惜生命。”
“好吧,看在我如此坦誠的份上,起碼給我個原因。”崔杭順著他的力道飄開,停在克製的安全距離上,才繼續追問道。
“原因我之前已經說過一遍了。”於燈看了他一眼,十分好說話:“但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可以再說一遍。”
於燈重複了一遍:“在某些時候,我並不在意死亡,但在有人將性命寄托在我身上時,我會足夠珍惜它。”
崔杭聽到這句熟悉的話,麵不改色的揭穿了對方:“容我提醒你,你在幾個小時前,還在為了佐證自己的猜測,直麵死亡。”
於燈慢悠悠道:“也容我提醒你,在明確自己不會因此而死亡的前提下,那不叫選擇死亡。”
崔杭停頓了幾秒,坦率承認了自己的失誤:“是我遺漏了這一點。”遺漏了你在作死前就已經考慮到自己不會死的這一點。
於燈注視著他的神情,反過來安慰對方:“比起其他人來,你已經足夠……”他停頓了幾秒,壓下了笑意,儘量一本正經的道:“足夠看的起我了。”
“所以,你想活下去?”
“所以,你們一定要我死?”
崔杭跟於燈對視了幾秒,飄回書桌前,重新攤開消失不見的紙筆,有些生疏的落筆,語氣平靜且篤定:“沒人想讓你死。”
“這種時候,就不用暗示我跟那個我是同一個人這種愚蠢且可笑的話了。”於燈仰頭看著上方一成不變的天花板,對他有些失望:“你不會覺得,我連我自己都認不出來吧?”
崔杭落筆的姿勢從生疏變成了龍飛鳳舞,聞言停頓了下,看了眼於燈,又收回目光,一邊寫一邊道:“我是說真的。”
“嗯?”
“沒人想讓你死。”
於燈扭頭看他:“兩秒之前你還在問我,你想活下去?兩秒之後,就改口成沒人想讓我死了?”於燈十分不滿意:“能不能前後邏輯統一一下?”
“所以,我的意思是,”崔杭落下最後一筆,朝於燈露出了笑:“我們可以合作。”
“比起和你成為敵人,我更想和你成為朋友。”崔杭真心實意道:“沒人想讓你死,隻是我們需要讓他重新出現而已。”
於燈客觀評價:“那你們想的未免太美了。”
“把我的底線踩了個遍,然後告訴我,想跟我合作?”於燈挑眉:“那我的回答是,不。”
“既然從一開始就沒有征詢過我的意見,那就這樣下去吧,一直到最後,看是誰贏誰輸。”
“你看,你並不想活下去。”崔杭收起紙筆,有些遺憾:“愚蠢的執著和義氣,沒有任何用處,在絕對力量之前,隻會迎來無趣的死亡。”
他飄回於燈麵前:“你值得一段波瀾壯闊的人生,而不是成為以死亡告終的笑話。”
於燈懨懨的合上眼,緩和了下疼痛感:“這句話也同樣轉達給你。”
崔杭將茶杯塞到他手中:“我很欣賞你。”
微熱的溫度,帶來些許平複疼痛的支撐,於燈睜開眼,看向崔杭,對方仍是一如最初的模樣,平靜冷漠且理智:“應該的。”
縱使疼痛尚未褪去,於燈仍是露出了笑,暢意道:“誰能不欣賞我呢?”
崔杭為他的不要臉沉默了兩秒——更可怕的是,他居然還有些認同於燈的話。
不管立場和目的如何,誰能否認於燈身上熠熠生輝的光芒呢?
他活的恣意,在狼狽不堪的命運中,活出了最讓人羨慕的自由。
命運將生死變成玩笑,他將命運變成玩笑。
若是他死去,世間就再也沒有第二個於燈了。
那確實讓人遺憾。
“因為這份欣賞,我決定再邀請你一次。”崔杭朝他伸出手:“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有值得被原諒的理由,所有的死亡都有不同尋常的意義,如果你願意給我們一個機會,你所得到的解釋絕對不會辜負你的選擇。”
他是如此真摯且認真:“以你活著為前提,和我們合作吧。”
於燈盯著他的表情看了兩秒,伸出了手。
然後在崔杭的注視下,一把拍開了他的手。
“比起死亡來,突然的煽情更讓人惡心。”於燈手下的力道不重,崔杭手上浮起片紅,又飛快消退了。
“郎心似鐵啊。”崔杭收回手,搖頭歎息道:“你就非要這麼……”他停頓了下,思考了合適的詞:“自以為是嗎?”
“我覺得這不叫自以為是。”於燈將已經冷卻的茶杯遞回給他,縮回毛毯道:“這叫堅持原則。”
“我已經說過了。”
“用無儘鮮血堆積而出的崇高目的,無法被原諒。”
“用死亡和掙紮鋪就的希望之路,不過是血跡斑駁的地獄。”
“惹人討厭不足以形容你們。罪惡深重,死不足惜,永墜地獄,才是你們該得到的評價。”
崔杭接過茶杯,聞言忍不住皺起了眉:“你是認真的?”
“我從不開玩笑。”
於燈垂下眼,聲音輕了些:“你說,這一切都有值得被原諒的理由,但那是作惡的你們得出的結論;你說,所有的死亡都有不同尋常的意義,但隻有死者才能做出這個評判。所以,你說的話本身就不具備任何可信度。”
於燈抬眼看向他:“我不會說自己永遠正義,但我的道德底線,不會允許我墮落到這種地步。”
“你的道德底線……”崔杭若有所思:“黎以?”
他饒有興致:“那你知道他是誰嗎?”
於燈打了個哈欠:“也不要用暗示黎以是另一個我這種弱智且低級的謊言來試圖動搖我。”於燈誠懇道:“我從不懷疑自己的判斷。”
“我跟那個我,不是同一個人。黎以就是黎以,跟那個我沒有任何關係。”於燈揚眉:“這兩點,我足以確認。”
崔杭忍不住流露出幾分遺憾:“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你能活下去。”
他站起身,伸手拍了拍於燈的頭發:“你值得。”
於燈搖頭晃腦的晃掉了他的手,提醒對方:“雖然我說我不會用“他”的力量來殺人,但你再這麼挑釁我的話,我可不保證我能堅持多久。”
崔杭聞言誠懇道:“那可太好了。”
“先殺你。”於燈朝他露出白皙的牙齒。
崔杭思考了幾秒,拍板道:“沒問題,我同意了。”
這家夥居然有臉說我不想活下去?他難道以為他看上去很想活下去嗎?
於燈撩起眼,吐出一個字:“滾。”
崔杭有些遺憾的飄遠了幾米,又停下動作,扭頭看於燈。跟對方確認:“我要是再糾纏下去的話,你真的會殺了我吧?”
於燈遺憾的否決了他的說法:“如果是這樣的話,你以為為什麼你現在還在我麵前活蹦亂跳?”
崔杭更遺憾的往外飄,飄了一半,又停下動作,扭頭看於燈:“所以,你為什麼不想殺我?”
於燈懨懨的看向他,隨著他投去的目光,室內的燈瞬間迸裂,陷入一片昏暗。
“想知道?”
崔杭頷首。
“那你為什麼想和我合作?”
崔杭理直氣壯:“因為這是最好的辦法,省時省力,還不用和你為敵。”
“不是因為想讓我活下去?”
“一部分的原因。”
“一樣的理由。”
“那可說不通……”
於燈不耐煩的壓低聲音:“滾不滾?”
“滾滾滾,這就滾。”崔杭邊朝臥室飄去,邊壓低聲音嘀咕:“脾氣怎麼這麼差……”
“對了,”他閃進臥室,拔高音量提醒於燈:“明天就是下一場對抗賽,彆忘了。”
“滾。”
作者有話要說:我覺得一切都很清楚了。
於燈本身的力量並不足以跟他們為敵,但他體內的“另一個存在”卻足以輕易的毀滅他的敵人。
但“他”從未出現過,如果不止想讓“他”出現,還想讓“他”真正存在這個世界上的話,那隻有一個辦法——“他”出現的越頻繁,“他”的力量被動用的越頻繁,那“他”的力量也會越來越強大。
這就是為什麼對抗賽改變了賽製的原因。
換句話說,於燈越是動用“他”的力量,就越接近死亡。
但死亡本身並不可怕不是嗎?
真正可怕的是活著。
明天見。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