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說不出,我可要罰你的。”
嚴徽不以為意。更何況長孫婧這話透著親昵和俏皮,有著掩不住的撒嬌意味。
這是她在後宮裡才會用的語氣,對象卻不是對赫連斐和宋沛等人,而是東君白嶽青。
陛下終究是個女人。
嚴徽想起了宋沛的話。
一個女人,不論再高貴,再強大,對著喜歡的男人,都會情不自禁地露出依戀之態。
哪怕她不是一個帝王,能被這樣美麗優秀的女子喜歡,也是一個男子極大的虛榮吧?
其實,若是能走上後宮高位,像柳懷易那樣,也一樣能參政……
嚴徽忽而一驚,猛地回過了神來。
他在想什麼?
在那短短的一瞬,他堅定的目標產生了動搖。
立身朝堂,揚名立萬的野心短暫地敗退給了衝動的情愛。他想占有眼前這個女人,他甚至考慮為了她而留在後宮!
“這張吧。”女帝對嚴徽的心思毫無察覺,隨手一指。
嚴徽定了定神,娓娓道來。
“這是弘州茂縣的東南處,有一片大湖名泊月湖,湖中盛產一種小銀魚,肉質細膩,沒有細刺,相當美味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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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一天起,每日茶歇時,長孫婧便將嚴徽招到偏殿書房裡。
她隨手選一張地圖,聽嚴徽說著那一處的風土人情。兩人飲茶用點心,閒聊談笑,仿佛兩個好友。
秋光緩緩地爬著格子,窗外蟬聲漸悄。
風過時,樹林一陣嘩嘩響,給人一陣急雨過境的錯覺。
長孫婧是個很好的聽眾。
她專注而有耐心,很懂得何時傾聽,何時出言發問。
這讓對方總覺得自己說的話全被她聽在了耳朵裡,記在了心上。於是興致越發高昂,更加全情投入。
當然,作為帝王,長孫婧無需有意去取悅任何一個人。
這應該是她與生俱來的靈巧,和幼年後宮生存教會她的圓滑,刻在了她的骨子裡。當她心情好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施展了出來。
“……從這以後,這座橋就改名為‘穿楊’了。陛下,您覺得這名字如何……”
女帝並沒有回答。
嚴徽轉過頭,就見長孫婧斜靠在矮榻上的軟枕上,已經睡著了。
因為從未侍寢過,這還是嚴徽第一次看到長孫婧睡著時的模樣。
長孫婧的睡顏有著一種不設防的安詳。眉宇是鬆開的,眼珠在眼皮底下輕微轉動。她的唇甚至微微歙開,皓齒若隱若現,像被含著的珍珠。
這張臉,幾乎是純淨無暇、不沾塵世的。
那個在林中和少侍們追逐嬉戲,端午那日灼熱地注視著自己沐浴的女子,仿佛是另外一個人。
嚴徽很難說自己更喜歡哪一個女帝。
畢竟在他越來越混亂的夢裡,長孫婧會以兩個形象輪流出現。
一個嬌俏嫵媚,坐在水閣的廊下,朝他笑得明朗而單純;
一個則魅惑得近乎妖冶,穿著輕薄的紅色紗衣,穿過幽暗的樹林走到自己麵前,潔白柔軟的手撫向自己不-著-寸-縷的身軀……
正午的樞正殿十分安靜,陽光和風都輕柔得恰到好處。
嚴徽坐在矮榻邊,一眼不錯地凝視著女帝沉靜的睡顏,注視著這個牽著他所有欲念和野心的女人。
長孫婧自淺眠中醒過來時,正對上嚴徽這雙眼。
年輕男子俊朗分明的麵孔近在咫尺,目光怔忡。在這雙眼睛的深處,飽含著各種複雜的掙紮。
長孫婧伸出了手,輕撫上男人的臉龐。
“彆想那麼多了。”她的嗓音軟綿綿的,還帶著睡意,“你總是這樣,把所有事都一個人扛著,總是把我當做一個孩子……”
嚴徽一動不敢動,任由那隻手輕輕地撫過眉心,隨著那力度將眉頭舒展開。
“陛下……”
長孫婧的眼神瞬間清明。
她收回了手。
“……我睡了多久?”
“大概就一刻。”嚴徽道,“如果您困乏了,可以……”
長孫婧擺了擺手,坐了起來。
嚴徽退開了半步,掌心裡捏著一把汗。
剛才女帝把他當作了誰?
這答案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