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個,”連川說,“注意武器。”
羅盤的車從後方上來,平行停在了他右方十幾米的地方,這是他們常規的隊形,隻要不出學校那樣的意外,接下去他們的工作就是收攏包圍,瞄準回收。
兩步而已。
“發現目標。”江小敢說。
護鏡上顯示了坐標。
小組的包圍圈迅速向坐標收攏。
“目標情況?”羅盤下車,問了一句,他們跟目標的距離已經很近。
目標就在前方倒掉的巨大廣告牌後頭。
“兩個,”江小敢回答,“看不清,形態不像正常人類。”
“係統給的目標隻有一個。”羅盤說。
“掃描目標數據存檔。”連川說。
路千想要跟著他往廣告牌靠近時,連川做了一個讓他原地等待的手勢。
路千很不情願,但還是停下了,隻是舉起了手裡的回收器,瞄準了廣告牌的方向。
連川和羅盤一左一右繼續往前。
瞄準鏡裡能清楚地看到廣告牌上的字,雖然顏色已經脫落了很多,還是倒著的。
讓主城的陽光在每個清晨叫醒你。
是個樓盤廣告。
從連川第一次路過這裡,廣告牌就已經以這樣的姿勢存在了不知道多久了,像是在證明,陽光在每個清晨叫醒你,隻是個正在坍塌的夢境。
主城早就已經沒有足夠的空間和物資容納更多的人。
“清理隊,”羅盤往前,走到了連川側前方,對著廣告牌方向,“根據城務廳第109號冗餘人口標準,你們已經被係統確認,現在清理隊依法對你們進行回……”
羅盤的話沒有說完,廣告牌後一個身影突然騰空躍起,高度和預測距離都明顯優於普通人。
這是係統沒有監測到的那個,這不是主城的冗餘人口。
“蝙蝠。”連川發現他小腿正前方潰爛的皮膚下,外露的骨骼被一層金屬包裹著,光看這種過於硬核的裝備,就已經可以判定,這是黑鐵荒原上的遊民。
蝙蝠直躍而起,撲向了路千。
羅盤的第一擊打空,蝙蝠落地時已經到了路千麵前不到兩米。
“老大上。”連川端著回收器的姿勢都沒有變,沒有回頭,沒有掩護,瞄準鏡裡廣告牌後的任務目標探出頭的瞬間他按下了按鈕。
目標被擊中,揚起一叢黑灰色的碎片。
碎片被卷進回收器的同時,一個修長矯健的黑影從黑暗中竄出,從路千和蝙蝠之間穿過,帶著寒光的爪子一揮而過。
蝙蝠倒地。
這是連川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搭檔”獰貓。
路千反應還算快,手臂立刻壓低,回收器和手臂上的槍同時對準了倒地的蝙蝠。
小組的人都沒有動,把擊殺蝙蝠的機會留給新人。
“鬣狗!”蝙蝠從牙縫裡擠出一句,“都去死!你們都該死!”
路千也許隻有千分之一的猶豫,但他肯定猶豫了。
畢竟按鈕輕輕一按,無論是個冗餘還是個蝙蝠還是個彆的什麼,就會永遠地消散在空氣中,所有的記憶就那麼散落著,慢慢彙入日光之外的黑霧裡,曾經擁有的一切,無論是悲是喜,無論是你想遺忘的還是想記……
一束細細的光亮劃過,蝙蝠仿佛被幾萬度高溫灼過身體。
路千回過神來的時候,被連川擊中的蝙蝠細如灰塵一樣的身體碎屑,已經包裹在了他四周,他甚至能感覺到有些嗆人。
剛回過神的他再次愣在了這一叢帶著死亡氣息的灰裡。
“收隊。”連川轉身離開。
羅盤推了路千一把,把他從還沒散去的灰裡推開了。
“微服出訪第二課,”連川上車,“不要讓蝙蝠說話。”
路千僵立著,看著他。
“三秒。”連川說。
路千跳上了車,輕輕呼出一口氣。
“那旅行者呢?”他在身後問,“通道快開了吧,他們要來了,如果碰到的話一般怎麼處理?”
“你麼?”連川說,“跑吧。”
“一會兒去喝兩杯嗎?”江小敢的聲音從通話器裡傳出來,“下個任務之前。”
小組裡的人都表示可以。
“那……”路千似乎是緩過來一些,“我能去嗎?”
“能去,你過來跟我車。”羅盤說。
路千愣了愣:“為什麼?”
“他不喝酒。”羅盤說。
“哦。”路千下了車,跑過去上了羅盤的車。
連川掉轉車頭,消失在路口。
一道黑影從房頂上掠過,跟著也消失了。
“那個貓……”路千抬著頭。
“那不是貓,”羅盤說,“叫老大,記住了。”
“老大。”路千點了點頭。
主城的日光每一次亮起的時間,都比上一次要短,都比上一次要暗。
雖然這樣細微的變化,肉眼不可能覺察得出來,但如果隔上30次,60次,或者幾百次再看,就能發現。
“怎麼樣?”九翼坐在一塊石頭……不,一塊長得很像石頭的鐵上,並不怎麼舒服,但黑鐵荒原上隻有這種金屬,而且這裡是唯一能看到主城最高塔的地方。
高塔叫光刺。
很直白,一根發著光的刺。
日光已經暗下去,他在這裡坐了一整天。
盯著失去光芒的主城裡最高最亮的那根刺,仿佛這個世界所有的光都在主城。
這是他上個慶典日之後第一次來到地麵上。
空氣不錯,但荒涼得緊。
“沒能帶出來。”旁邊蹲著的一個人回答。
“誰問你這個了,肯定帶不出來。”九翼皺了皺眉。
“那為什麼還讓帶?”蹲著的人問,“我們也損失一個啊。”
“你是被人換了腦子嗎?跟著我多久了,這都不知道?”九翼掃了他一眼,確定這是跟著自己有段時間了的小跟班福祿,“肯付代價,就帶,死活不管,誰的人也不管,願意去的不就圖那點利嗎,反正死了也有。”
“……哦,”福祿想了想,“知道了,你是問進主城的通道吧,都封了,剛才壽喜帶著人去衝了一輪,沒了兩個,讓城衛打成沫沫了。”
九翼歎了口氣:“活著沒什麼意思是吧,可以去護衛隊報名當肉盾啊。”
“也不是,”福祿也歎氣,看著遠處,咬著牙,“那本來應該是我們的地盤!”
“噓,彆讓旅行者聽到了,”九翼豎起食指,笑了起來,聲音在空曠的金屬荒野裡帶著詭異的回響,“他們也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