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護它們而已。”黑影說。
“它們才是黑霧裡的主人,”寧穀說,“你保護它們?”
“團長帶來的東西,”黑影的聲音突然沉了下去,“已經汙染了黑霧,像病毒一樣漫延……”
“什麼東西?”寧穀立刻追問。
“實驗體!”黑影提高了聲音,“實驗體!帶到實驗場來的,都是實驗體!在這裡殺!在這裡死!在這裡毀滅……”
黑影的聲音在後麵半句開始劈叉,在風裡碎得幾乎聽不清。實驗場。
這三個字還是撞進了寧穀的耳朵裡,帶起一陣嗡鳴。
團長把舌灣當成了實驗場。
“你去過主城了嗎?”黑影問出這句的時候,身體跟著往前傾了傾,很好奇的樣子。
寧穀沒有說話。
“看來是去過了,”黑影說,“是不是有很多疑問?”
“沒有。”寧穀回答得很乾脆。“那你……”黑影又笑了,仿佛心情很好,就是笑得有些吃力,仿佛下一秒嗓子就要笑碎了,“來這裡乾什麼?”
“找我朋友。”寧穀說。
“朋友?”黑影頓了頓,“釘子嗎?”
“你見過他?”寧穀猛地提高了聲音。
“沒有,”黑影說,“但我知道他來過,他是你的好朋友,你們經常過來。”
“他去哪兒了?”寧穀追問,聲音都有些不穩。
“你過來,”黑影說,“我告訴你。”
寧穀站著沒動。
黑影沒再說話,開始慢慢往後退。
“釘子去哪兒了!”寧穀吼了一聲。
黑影依舊沒有出聲,身影已經慢慢地隱在了黑霧裡。
“你就站在那裡。”寧穀沉下了聲音。
黑影停下了。
寧穀咬了咬牙,慢慢地往前走了過去。
連川沒攔他,應該是能確定在他有危險的時候,可以救下他。
雖然有些冒險,但他和連川,都希望能在對方身上找到答案,他選擇相信連川一定會在他有危險的時候出手救他。
黑影就在前麵了,寧穀一步一步繼續往前,走到了借著手裡冷光瓶的光能看清這個人的眼睛時,才停了下來。
這個人的眼睛是紅色的。
寧穀挺喜歡紅色,鮮豔明亮,但紅色的眼睛,就沒有這種美好的感覺了。
除了有些嚇人,還透著說不清的淒涼。
走到這裡的時候,寧穀看清了在這人身後,拖著一條鐵鏈,鐵鏈的那一頭,是一塊巨大的黑鐵。
而黑鐵四周一圈,還蹲著四五個原住民。
聽到他腳步聲時,原住民都轉過了頭,發出了他在狂風裡聽到過的那種仿佛被掐住了喉嚨的嘶鳴。
寧穀第一次看清原住民大概的輪廓。
他們真的沒有眼睛。
黑影的手抬了起來,慢慢舉到了寧穀麵前。
寧穀看過去,黑影的手上戴著手套,慢慢把握成拳的手轉過來,張開了手指。
手心裡是一根動物的爪子。
是釘子永遠都貼身放著的那個。
猴爪子。
寧穀壓著心裡的情緒,慢慢抬手,拿起了那個猴爪子,但手一直在抖。
“哪兒來的。”他咬著牙問。
“小朋友們撿給我的,”黑影說,“是你好朋友的吧?”
“他人呢。”寧穀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
“不知道。”黑影說。
寧穀還想再追問的時候,黑影突然退了一步,張開了胳膊。
連川同一時間已經到了寧穀身後。
寧穀這次的反應奇快,他迅速地用手拉住了自己的衣領,防止自己的舌頭再被連川勒出來。
但連川卻一把扯住了他的褲腰。
“到時間了,”黑影張著胳膊慢慢往後退,“你們走吧。”
他這句話說完,四周的黑暗裡開始出現細碎的聲音,成片的,從四處聚集而來。
接著寧穀就看到了幾個灰白色影子竄出,撲向了黑影。
連川沒有再停留,扯著寧穀的褲腰猛地往回衝了出去。
風在耳邊呼嘯,不時閃過的灰白色影子似乎都沒有注意到他們,沒有出現任何攻擊,所有的原住民都向著黑影的方向撲去。
回到瘋叔小屋的時候,寧穀的手心已經被猴爪子尖頂出了一個深深的破口。
“那人死了嗎?”他問。
“不知道。”連川回答。
他盯著手裡的猴爪子:“為什麼不直接去地庫?”
“來不及了。”連川說。
“順路的事。”寧穀說。
“你進得去嗎?”連川問,“地庫沒有門嗎?”
寧穀沒有說話。
地庫當然有門,而且是很厚的黑鐵,關上的時候跟旁邊嚴絲合縫,摸都摸不出門的位置來。
他唯一進去的那一次,應該是有人進去了沒有關門。
或者,他突然想起了林凡把他從鐘樓放走的情形……是有人故意沒有關門。
“我要找團長。”寧穀說。
連川沒出聲,隻是看著他。
“團長……有太多的事瞞著我。”寧穀皺著眉。
“那個人,”連川開口,“是旅行者嗎?”
“這裡除了旅行者和三個主城非法出生,沒有彆的人了,”寧穀說,“這個人不僅是旅行者,還是個認識我的旅行者。”
“找團長不如找林凡。”連川說。
寧穀轉頭看著他:“林凡?我覺得他有問題,這人根本看不透。”
“團長和林凡,你覺得誰會回答你的問題。”連川問。
寧穀愣了愣。
“回答,”連川說,“不要想。”
“林凡。”寧穀脫口而出。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他對林凡有著比團長更多的質疑,但從小到大的經曆讓他很清楚,團長幾乎不會正麵回答他的任何問題。
寧穀坐在椅子上,手裡捏著猴爪子,腦子仿佛被九翼掏空了。
“團長在舌灣用原住民做實驗體的靶子,”寧穀說,“對嗎?”
“也許既是靶子,也是材料。”連川說。
“主城有什麼好?”寧穀說,“為什麼要花這麼大的代價去搶回來?”
他從小生活在鬼城,看到的一切,感受到的一切,都是鬼城,這是他長大的地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他知道長年的旅行者們對主城的執著,並不是他能理解的。
主城曾經是他們的家,哪怕已經是遙遠得已經全是陌生。
“為什麼。”連川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嗯?”寧穀看著他。
“主城開始坍塌不是一天兩天了,”連川說,“為什麼一定要搶回一個注定毀滅的主城?”
寧穀沒出聲,這個角度他從來沒有想過。
“團長比你們更清楚,”連川看著他,“能夠打敗主城的時候,主城也許已經是黑鐵荒原。”
“那為什麼……”寧穀似乎明白了連川的意思。
團長並不是真的要搶回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