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川看到了寧穀指尖閃出的金色光芒。
“寧穀。”他叫了寧穀一聲。
瘋叔也回過了頭,視線落在了寧穀手上。
寧穀慢慢把手舉過頭頂:“釘子在哪。”
瘋叔過了一會兒才歎了口氣:“我把他拖過去了,他現在醒不過來。”
“帶我去。”寧穀說。
“幫我拖幾個人,”瘋叔說,“我帶你去。”
“現在帶我去。”寧穀說。
“地庫在熔化,”瘋叔看著他,“再不把人都弄走,就全沒了。”
地麵的溫度跟之前的差不多,隻是不冰了而已,但走近地庫的時候,就能感覺到撲麵而來的熱浪。
“這是……怎麼了?”寧穀跟著瘋叔跳下了已經塌陷的地庫。
“周而複始而已,”瘋叔說,“沒什麼奇怪的,動作快些。”
周而複始。
寧穀不太明白,但現在也顧不上追問。
地庫還有不少倒在地上,看上去像是睡著了的旅行者。
“隻帶走旅行者,”瘋叔說,“那些感染了的活不了了。”
感染了的,是指看上去像是旅行者,但皮膚和眼睛都是灰白色的人。
“感染了什麼?”寧穀拖起兩個旅行者,舉給了上層的連川,連川拖著兩個旅行者的領子瞬間消失了。
“主城帶回來的實驗體,原料是原住民,”瘋叔拖著兩個旅行者有些喘,“一直以來,他們送來的實驗體無論實驗能不能完成,時間一到都會啟動自毀……但那個實驗體沒有自毀,不知道是出錯,還是主城的安排,總之它像病毒一樣,感染了原住民……被感染的會發狂,然後溶解……你彆站著不動!”
寧穀趕緊又拖起兩個旅行者:“旅行者也會被感染?”
“被感染的原住民是媒介,”瘋叔看了看他,“你有幾次去舌灣的時候,我都覺得你也會被感染……還算命大。”
“你早就知道?”寧穀停了手,“也不告訴我?”
“我隻想當個旁觀者。”瘋叔說。
“旁觀?觀什麼?觀我死?”寧穀簡直難以置信,“老瘋子,我對你不錯吧,幫你弄吃的,幫你搶物資,你就這麼對我?”
“我能做什麼,”瘋叔說,“我讓你不要去主城你都不聽,讓你不要去舌灣,你會聽嗎?鬼城惡霸連團長都管不住……”
寧穀一肚子問題想問,但瘋叔喘得厲害,拖著人啃哧啃哧的,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裝的,他也隻好先把人都弄出來。
有連川在,動作就快了不少,人拖出地庫,交給連川,拖到裂縫那一邊先放著。
寧穀把最後兩個旅行者拖出來的時候卻沒看到連川,他把人拖到黑鐵旁邊,看到連川站在黑鐵的另一邊。
“接一下。”寧穀說完往他那邊看了一眼,頓時愣住了。
電火裂縫的那一邊,有一個巨大的灰白色大球。
“老鬼?”他頓時一陣緊張,跳了過去。
“沒事,”連川攔了他一下,“他現在沒有攻擊力。”
“他是來帶路的,”瘋叔把旅行者拖出來,“幫著把人運過去。”
寧穀看著老鬼。
老鬼隻剩了一張臉還露在外麵,身體完全被包裹在一團互相緊緊抱在一起的原住民中間,看上去非常詭異,跟原住民像是某種共生體。
“就這些了,”瘋叔說,“都救出來了。”
連川突然轉頭看了看四周,跟寧穀目光對上的時候,他低聲說了一句:“很多原住民。”
老鬼張了張嘴,發出一串低低的喉音。
黑霧裡衝出來了幾個原住民,抓起地上躺著的旅行者,又重新衝進了黑霧裡,接著更多的原住民衝了出來,拖起地上的旅行者。
“要看釘子的話,”瘋叔看了看寧穀,“就跟上。”
原住民拖走旅行者的方向,不是舌灣的深處,而是更遠的地方。
那邊什麼都沒有,寧穀一直覺得,儘頭是邊界,但似乎永遠也到不了。
他有些著急,瘋叔在旁邊跑得非常像個老人,雖然很多時候他都不覺得瘋叔年紀大,但現在感覺瘋叔是真的老了……
如果隻有他和連川,他可能就讓連川拉著他走了,但連川已經拖了一堆人,不可能再讓他拖著自己和瘋叔兩個人。
“我背你吧,”寧穀說,“你是不是跑不動了。”
瘋叔連一秒鐘停頓都沒有,直接跳到了他背上,胳膊往他脖子上一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哎……”
寧穀簡直無語,隻能拽著他胳膊,繼續往前跑。
“你多大了?”他邊跑邊問,“有70了嗎?”
瘋叔在後頭笑了起來:“我看上去這麼年輕嗎?”
“那是多少歲?”寧穀愣了愣。
“記不清了,”瘋叔收了笑聲,語氣裡有些感慨,“老到記不清了……”
“大概呢?”寧穀問。
“一兩百吧……”瘋叔說。
“放你的屁。”寧穀說。
“不信?”瘋叔又愉快地笑了起來,“你見過旅行者死嗎?”
“見過。”寧穀說。
“老死的見過嗎?”瘋叔又問。
寧穀愣了。
一直沉默著的連川也轉過了臉。
“旅行者被趕到鬼城多久了?”瘋叔說,“你小時候看到的那些老頭子,現在什麼樣?”
還是那樣。
他小的時候地王就是老奸商,現在還是老奸商。
他小的時候瘋叔就是老瘋子,現在還是老瘋子……
“沒有人能看到開頭,也沒有人能看到結束……”瘋叔像是自言自語。
裹著老鬼的灰白大團子一直向前滾動著,拖著旅行者的原住民也一直在往前跑。
寧穀不知道還有多遠,也沒功夫去想。
他滿腦子都是瘋叔的那幾句話。
他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也沒有任何人提起過的問題。
所有人都會死,旅行者也不在乎生死。
但所有人對死亡的定義,似乎都沒有考慮老死。
也許從他們出生那天開始,就知道毀滅就在不遠的地方,他們還來不及死,就已經死了。
“瘋叔。”寧穀聲音很低。
“嗯?”瘋叔應了一聲。
“你從哪裡來?”寧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