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連川沉默了幾秒鐘,“我那幾句話,你想了這麼長時間才想明白嗎?”
寧穀張了張嘴。
連川看著他。
“不用說彆的了,”寧穀轉開頭,“我怕我急火攻心直接能力爆發碎了你。”
連川笑了笑。
寧穀猛地轉回了頭,盯著他。
這個笑還挺克製,隻挑起了右邊嘴角。
不過連川整個人的感覺都因為這個不明顯的笑容變了。
哪怕是跟人開著玩笑的時候也會給人距離感的連川,在這個笑容裡突然就收起了鋒芒。
雖然下一秒笑容一收,他又回到了慣常的冷漠裡。
“瘋叔,有吃的嗎?”寧穀走到瘋叔旁邊。
“有,”瘋叔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連川,“你倆都要吃嗎?”
“不吃。”連川說。
“他吃。”寧穀跟他同時開口。
瘋叔歎了口氣,慢慢起身,走到淺坑邊,把幾塊小的黑鐵搬開,下麵露出了一個洞,他從洞裡拎出了一個背包。
“你藏東西怎麼跟地王一個德性。”寧穀跟了過去。
“你那邊坐著。”瘋叔迅速抱住了包。
“我搶過你東西嗎!”寧穀說。
“過去。”瘋叔說。
“行行行,”寧穀轉身回到連川旁邊坐下了,“不看你的東西,有不少好東西吧,鬼城沒有的,主城沒有的,失途穀也找不到的。”
瘋叔沒理他,從包裡掏出了兩個小袋子,又把包放回了坑裡,用黑鐵壓好。
“什麼茶葉啊……”寧穀說,“茶葉啊,茶葉啊。”
瘋叔看了他一眼,把兩個小袋子往連川手邊一遞:“都給你!”
連川接過袋子:“我會給他的。”
“我知道!”瘋叔說,“我就是不想給他。”
寧穀笑了起來:“跟個小孩兒一樣。”
“老小老小嘛,”瘋叔坐下了,“老了都像小孩兒。”
寧穀從連川手裡拿過一袋吃的,幾口就全塞進了嘴裡。
“他和原住民吃什麼?”他看了一眼老鬼。
“原住民能從黑鐵裡煉出東西,他們能吃,”瘋叔說,“老鬼融合了,也能吃。”
“能煉出什麼?”寧穀想了想,庇護所建造需要堅固結構的東西時,會用高溫處理黑鐵,會剩下一堆像糊糊一樣的東西,“那玩意兒能吃?”
“他們能吃。”瘋叔說。
“他們到底是什麼東西?”寧穀無法想象。
老鬼轉過了頭。
寧穀看著他。
“是人。”老鬼說。
寧穀聽到老鬼用仿佛帶著深深劃痕的聲音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隻感覺後背豎起了一片汗毛。
“上一代世界裡活下來的人。”老鬼說。
“存疑。”瘋叔補充了一下。
“上一代的人……是這樣的?”寧穀震驚地轉頭看了連川一眼。
“為了活下來而變成這樣的,”老鬼說,“適者生存。”
寧穀終於明白了團長他們的分歧在哪裡。
老鬼和林凡認為坍塌不是絕路,毀滅之後依舊有人能適應而活下來,像這些原住民,而團長和李向相信有出口,能有另一個新的世界。
也有可能是不願意像原住民這樣活著。
“是這樣嗎?”寧穀問瘋叔。
“為什麼你老盯著我問?”瘋叔說,“我為什麼要知道。”
“你是預言家,”寧穀看著他,“你跟範呂長得一模一樣,你有隻在傳說裡才有的東西,你提前跑了,你沒有選擇跟團長李向他們一起找出口,你選擇了跟存疑的原住民在一起。”
“我選擇的是救下那些材料。”瘋叔說。
“那還有前麵那些問題。”寧穀說。
瘋叔沒說話,也看著他。
不得不說,寧穀還從來沒有這麼清楚地看到過瘋叔,沒有了滿臉胡子,瘋叔看上去甚至都不像個老瘋子了。
“我記不清,”瘋叔說,“我有時候會做夢,覺得自己就像個巨大的走馬燈哢哢哢運轉時脫了的螺絲,一會兒掉在這裡,一會兒卷到那裡,好像看到了很多,但又什麼都不知道。”
“走馬燈是什麼?”寧穀問。
“你還真是……”瘋叔笑了起來,“每次抓重點都這麼奇怪。”
“走馬燈是什麼?”連川也問了一遍。
“沒有這東西是嗎?”瘋叔想了想,歎了口氣,“要是有筆就好了,能給你畫一下。”
“算了吧,”寧穀說,“你畫的還不如說的。”
瘋叔畫的的確不行,不過寧穀沒想到他說的也不過如此。反正他聽了半天,也隻能大概理解,走馬燈就是個轉圈圈的畫。
但每一張畫,都是一個世界。
“轉啊轉,我猜就是這麼轉,”瘋叔豎起一根手指,在空中劃著圈,“轉啊轉,從哪裡開始轉的,不知道,轉到哪裡是儘頭,不知道……”
寧穀看著他。
瘋叔說話一向如此,聽不出真假,因為太虛無也無法判斷。
“誰拿著走馬燈?”連川突然開口。
“誰在轉?”連川又問。
“我不知道,”瘋叔說,“但壞了的東西,總是要被修理的,我也累了,就想呆在這裡結束。”
寧穀看了一眼瘋叔藏包的地方。
那個包拎出來的時候很空,裡麵沒有什麼東西。
連川看著瘋叔。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了BUG。
清理隊做過無數次的常規任務,清理BUG。
那些不該出現的人。
他從未想過,這些是什麼人,而下達任務的內防部,又是根據什麼判斷任務目標。
是……管理員的判斷嗎?
“你在想什麼?”寧穀問。
“還不知道,”連川看著他,“我們現在想的,都建立在‘聽到的是真話’上,如果全是假的,所有的思考就都沒有意義。”
真的和假的。
似乎已經變得混亂起來,一切都失去了依據。
所有的認知都在坍塌之後開始被一點一點蠶食。
連川從不在意“我是誰”,但這一瞬間他卻突然想起了寧穀說過的話。
但是風從哪裡來的啊?吹到哪裡去了呢?
那我們是什麼?我們為什麼在這裡?我們要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