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有人能在毀滅之後活下去,”團長看著他,“但要經曆多久的苦難,承受多大的痛苦,才能從一個人,變成那樣的原住民?”
寧穀沒有說話。
“活著不是唯一的選擇,”團長說,“活著是最後的選擇,找到出口,找到新世界,讓儘可能多的人,舒服地活下去,才是更好的選擇。”
寧穀已經能明白團長的想法。
去找新的世界,帶著一部分旅行者。
回到瘋叔的小屋,寧穀在地上墊了些衣服,把釘子放在了牆邊。
“主城也在找出口對嗎?”他摘掉釘子臉上的護鏡,把護鏡塞到了他衣服裡。
“嗯。”連川坐到了躺椅上。
“如果有出口,也不可能帶上主城所有的人對嗎?”寧穀問,“更不可能帶上旅行者,帶上蝙蝠。”
“誰也不知道真的有出口,會碰上什麼樣的事。”連川說。
“所以團長需要軍隊,”寧穀說,“不光是要跟主城搶,還要在新的世界裡搶出一片活路來。”
“是。”連川說。
寧穀沒再說話,他無法想象,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會變成什麼樣。
所有人都想要活下去,而很多人會為了活下去而死。
團長和李向選擇了這一條路。
老鬼選擇了他認為可以避免這種爭鬥的另一條路。
而林凡……寧穀覺得他還想要找到第三條路。
“今天的風比前幾天都大。”連川在躺椅上閉著眼睛。
“是嗎?”寧穀站了起來,走到門邊,站在了門縫前。
從門縫裡刮進來的風,帶著黑色的波紋,吹得他眼睛都睜不開。
“車快來了。”他說。
“我要回主城。”連川說。
寧穀轉頭看著他:“回去乾什麼?”
“找管理員。”連川說。
“他們根本不可能讓你再接近城務廳,”寧穀說,“你現在沒有武器,沒有製服,脖子上還有個限製器,就算林凡不啟動那個黑圈,你現在也很難對抗主城的火力吧?我的能力也不確定什麼時候能用得上……”
“不去城務廳,”連川說,“去失途穀。”
“去失途穀?”寧穀愣了,“去失途穀怎麼找管理員?”
“詩人,”連川說,“主城不可能對失途穀沒有監控,特彆是齊航的精神力也在失途穀。”
“你想通過詩人跟管理員聯係?”寧穀走到了他旁邊,“可能嗎?”
“隻需要讓春姨知道詩人醒了,”連川說,“她就能明白。”
“春姨是誰?”寧穀問。
“春三,”連川睜開了眼睛,“把我養大的人,雷豫的妻子。”
“就像團長跟我一樣對嗎?”寧穀還是第一次聽到連川說起自己的私事。
“嗯。”連川點點頭。
寧穀突然很好奇,他坐到了躺椅扶手上,看著連川:“她對你好嗎?”
“很好。”連川說。“那那個雷豫呢?對你好嗎?是乾什麼的?”寧穀又問。
“雷豫是清理隊的隊長,”連川看著他,“對我也挺好的。”
寧穀很吃驚:“你是清理隊隊長和他老婆養大的?”
“嗯。”連川應著。
“那……你那些訓練,參宿四的那些訓練,你的那些……”寧穀看著他,“他們知道嗎?”
“知道。”連川說。
寧穀震驚地半天都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往前湊了湊:“他們真的對你挺好?”
“在能力範圍之內,”連川說,“每個人都有必須要做的事,必須承受的痛苦,必須接受的現實。”
“沒有為什麼,世界本來就如此,對吧?”寧穀說。
“嗯,”連川看著他,“以前就是這樣。”
“那現在呢?”寧穀馬上問。
“你現在呢?”連川反問。
“我已經說了吧?”寧穀莫名有些得意。
“對,救世主。”連川說。
“在呢,”寧穀一挑眉毛,“什麼事?”
“你坐在我手上了。”連川說。
“嗯?”寧穀愣了一秒,蹭一下蹦了起來,發現連川的手是放在躺椅扶手上的,自己一直坐在他手上,他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你怎麼不說啊?壓到傷口了嗎?”
“沒。”連川說。
寧穀站了一會兒,歎了口氣:“你是不是從來不跟人聊天兒?”
“聊什麼?”連川問。
“瞎聊啊,”寧穀坐到了地上,看了一眼釘子,“我跟釘子,平時總一塊兒出去玩,找小玩意兒,累了就找個地方歇著,聊天。”
“聊什麼?”連川又問。
“說了就是瞎聊,沒有什麼內容,”寧穀看了他一眼,“來,你彆在椅子上躺著,這個姿勢沒法聊。”
連川起身,坐到了他旁邊的地上。
“靠著吧。”寧穀靠在了身後的牆上。
連川也往後一靠。
“你想他們嗎?”寧穀問。
“誰?”連川問。
“春三和雷豫,”寧穀說,“我去主城的時候,就會很想團長,還有釘子。”
連川沒有說話,似乎是在思考,過了一會兒才說:“會想。”
“你小的時候他們帶你出去玩嗎?”寧穀偏過頭看著他,“我小的時候,團長會帶我玩,他還給我做過一個小車,後來被我騎壞了。”
“會。”連川說。
寧穀等了半天,發現連川這一個字已經說完了,他歎了口氣:“就沒了?”
“我記不清了。”連川說。
寧穀突然反應過來,連川小時候,可能……他並不願意回憶,頓時感覺自己聊這個話題有點兒不合適。
“那個,”寧穀有些尷尬,又不知道該怎麼換個話題,畢竟是他拉著連川非得教他聊天,聊起來了才發現連川根本不合適閒聊,“要不你躺回去吧。”
“什麼樣的小車?”連川突然問。
寧穀好幾秒才弄明白他在說什麼,趕緊連比帶劃:“三個輪子的,用鐵條做的,輪子也是鐵的,用腳在地上刨就可以往前走了,就是跑起來太顛了,一說話就咬舌頭。”
連川沒說話。
寧穀正想問他是不是沒聽明白,連川突然笑了起來。
而且笑得停不下來。
笑了好一會兒,連川才轉頭看著他:“主城也有這種玩具小車,不過不會咬舌頭。”“哎,”寧穀震驚地看著他,“連川你笑起來比不笑好看多了。”
“有空我照照鏡子對比一下。”連川說。
寧穀笑了起來:“我有鏡子,從範呂那兒拿的。”
“偷的。”連川說。
“拿的!”寧穀瞪了他一眼,想想又笑了,“行吧就是偷的。”
鏡子不知道塞在哪裡了,寧穀在自己那個小皮兜裡翻了半天。
“要不你用這個鐵片……”他的話說到一半,就被劃破鬼城上空的一陣鳴笛聲打斷了。
高亢而圓潤,寂寞裡帶著空靈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
“車來了!”寧穀猛地轉過頭。
卻看到靠坐在牆邊的連川滑倒在了地上,脖子上戴著的黑圈像是燃起了黑色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