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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穀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眼前的景象是怎麼回事,火裡不斷有驚慌的人跑出來,臉上頭發上身上全是散落的灰燼。
空氣裡都是煙塵的味道,這味道他在鬼城聞到過,但要淡得多,不仔細分辨很難注意得到。
混亂逃命的人群再一次從四周狂奔而過,夾雜著孩子的哭聲。
“跑嗎?”寧穀有些沒底,自己的能力似乎用不出來,連川不知道有沒有受到影響。
“看看清道夫是什麼。”連川慢慢蹲下,手撐在了地上。
“我現在喚醒不了參宿四!”寧穀跟著也蹲下了。
“我知道。”連川說。
“那你蹲這兒乾什麼呢?”寧穀緊張地盯著人群逃出的方向。
“隱蔽。”連川回答。
寧穀發現四周的人個子都不高,哪怕是現在這種混亂的場麵,他和連川杵在人群裡,也還是很顯眼。
“這是哪裡?如果不是主城,是哪裡?”寧穀小聲問。
“某一代主城吧,”連川用手在地上抓了一把灰燼,“這麼厚的灰,是本來就這樣,還是燒成這樣的?”
“清道夫是什麼意思?”寧穀問。
“不知道,字麵上理解應該就是,”連川清了清嗓子,“清道的夫。”
寧穀看著他。
“清理道路的,夫……的人。”連川擴寫了一下。
“清理道路的夫人?”寧穀愣了愣,“誰的夫人啊?”“清理道路的人!”連川加重了語氣重新說了一遍。
“懂了,”寧穀點頭,“那跟你們是同行,你們是清理隊。”
“所以我想看看。”連川說。
寧穀轉頭看了看四周奔跑的人,除了普遍個子不高,看上去穿著風格也有些陌生,他抬頭看了看天空,倒是同樣的黑色,但沒有黑霧。
是晚上嗎?
“這是誰的意識?”寧穀說,“如果這裡不是主城,那就不是你的意識……前驅實驗體是怎麼來的?”
“前代主城數據保留。”連川。
“有沒有可能是你的意識?”寧穀問。
“理論上不可能,數據隻是數據,”連川看向前方跳動得突然有些混亂的火光,“失途穀就是上代主城留下來的東西,詩人一直在失途穀,這有可能是詩人的意識或者記憶……”
“他想讓我們看到的?”寧穀問。
“未必,至少齊航不想讓我們看到。”連川說。
混亂的火光裡衝出了一排穿著製服的人,手裡都拿著武器。
的確不是現在的主城,主城沒有這樣的製服,武器也完全不同,都是小型炮筒一樣的造型。
“清道夫?”寧穀握緊了拳。
“快走,”中間的人用手裡的武器衝揚了揚,“不要做無謂的反抗。”
“走。”連川低聲說。
他倆站起來往後退的時候,這人猛地一抬武器,指著他們:“你們!什麼人?哪來的!”
他倆的確一看就跟之前逃跑的那些人不一樣,身高,穿著,都不同,特彆是連川身上還是製服。
“叛軍的秘密軍隊吧?”幾個人都舉起了手裡的武器,一起對著他們。
“當心。”連川看到他們身後的火光裡突然出現了一片黑色,拉著寧穀猛地向後退開了。
對方的武器開了火,他們之前站的地方騰起了一片煙塵,但沒有武器的光。
這裡的武器攻擊並不是肉眼可見的東西。
火光裡有黑影晃動。
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片。
拿著武器的這些人轉回身瞄準火光時,黑影已經從火裡走了出來。
武器再次開火的同時,黑影同時向前衝向了他們。
武器的射擊在空氣中帶出一陣風,黑影像是被風吹過的幻影,跟著風晃了晃。
但前進的速度沒有絲毫減緩,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已經穿過了這些人的身體,輕鬆得像是沒有任何阻礙。
一瞬間讓人分不清黑影是虛幻的,還是這些人是虛幻的。
接著這些人就消失在了黑影中。
“跑。”連川猛地抓緊了寧穀的手。
這次他沒有退,而是轉身向之前人群逃離的方向跑過去。
寧穀回過頭往後看了看。黑影沒有追過來,行動似乎並不是特彆快,但讓寧穀覺得一陣膽寒的,是數量。
從火光裡不斷晃出來的黑影,向兩邊連綿出去,隊伍看不到儘頭。
隻要有火的地方,就能看到不斷晃動出來的黑影。
他們沒有清晰的樣子,看不清任何一個部位,除了能看出大概的人形,就再也沒有彆的細節了。
就像是寄生於火的某種影子。
連川拉著寧穀往前一直衝到了沒有火的地方才停下,躲在了一個有兩人多高的灰燼堆後頭。
前麵逃跑的人似乎已經跑散,四周已經沒有了人,也聽不到他們呼喊的聲音。
“這就是清道夫?”寧穀輕聲問。
“應該是。”連川說。
“他們的速度這麼慢,”寧穀說,“為什麼這些人還能被他們追著跑?”
“不清楚,”連川看了看四周,“那邊好像有個高的地方,去那兒看看,要想辦法脫離,這裡不安全。”
“嗯。”寧穀應了一聲。
連川看到的高台,是個人工建築,已經破損了很多,但側麵的樓梯還在。
“這像是個t望台?”寧穀往上走的時候跺了跺腳,“實心的,不是房子。”
“嗯。”連川應了一聲。
走到頂端是一個平台,看上去又像是城務廳門外廣場上的大台子,慶典日的時候,蘇總領會站在上麵宣布狂歡開始。
“這是個……”寧穀已經站到平台另一側的邊緣上,震驚地看著前方,“什麼鬼地方?”
連川走過去,看到了另一側的樣子。
他們所站的地方像是一個高崖,另一側像是被切了一刀,陡然向下。
而前方是一大片平地,泛出淡淡光芒的天空下,能看到影影綽綽的殘垣斷壁,還有其中間或閃爍著的稀疏的幾點燈光。
而更遠的地方,是火光,連成片,連川回過頭,身後的遠處,依舊是火光。
這些火連成了一個圈,正在一點一點地向裡收緊。
這是一個已經快要走到毀滅儘頭的世界。
“那些人是被趕到這裡的吧,”寧穀愣了很長時間,“火圈一直收攏,這些人沒有地方能去,隻能一直向中心逃……”
“嗯。”連川應了一聲。
“最後這個圈變成一個點,”寧穀轉臉看著他,“這一代主城就結束了。”連川沒有說話。
“清道夫呢?”寧穀說,“火都燒成這樣了,還需要他們來殺人嗎?”
“確保沒有殘留,”連川說,“求生欲是很強大的,可以讓人以不可思議地方式活下去。”
“你是在說你自己嗎?”寧穀說。
“我們要離開這裡,”連川說,“找不到脫離的方法或者回去的那個門,我們就會消失在最後的那個點裡。”
“但我們應該還是在失途穀,”寧穀說,“不是麼?我們隻是意識。”
“嗯,”連川看著他,“那我們就有可能被永遠困在這裡,失途穀裡留下兩個空殼。”
寧穀瞬間想起了舌灣邊界的那些旅行者的軀殼,後背一陣發涼。
“現在應該怎麼辦?”他問。
“找找有什麼特彆的地方,”連川說,“我們可以記下每一件事,但隻能想起重要的那一段,這是詩人的記憶,這一段一定有什麼特彆的地方,我們才會來到這裡。”
“明白了,”寧穀往四周看過去,“我找找。”
連川在自己製服上摸索著。
“怎麼?”寧穀頓時一陣緊張,“受傷了?”
“沒,”連川說,“啟用一下備用能量。”
“製服能用?”寧穀問。
“能,”連川點頭,“但是武器沒有。”
寧穀馬上也開始在自己身上摸:“我看看我身上有沒有能用的東西。”
“你這身衣服,”連川看了他一眼,“是在鬼城的時候那一套吧?”
“嗯,”寧穀看了看,猛地像是發現了什麼,抬起頭看著連川,“在鬼城的時候你也有製服,我們這個時間點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