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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穀指尖的暗銀色光芒慢慢擴大, 邊緣已經接近了九翼的麵具。
“這個麵具不能摘,”九翼說,“我不騙你。”
“為什麼?”寧穀看著他, “摘了你會死麼。”
“說不定,”九翼說, “我不確定,我隻能確定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說清楚點。”寧穀說。
“說不清,”九翼說, “我記不清了, 很多事我隻有一個模糊的印象,好,或者不好, 可以,或者害怕。”
“你怎麼跟連川一樣,”寧穀指尖的光停下了,“你也是前驅實驗體?”
“不是,”九翼說,“我是蝙蝠。”
寧穀可以確定,就算真的沒有腦子這個東西, 對於九翼的智商來說,大概並不會有什麼影響。
這個無腦怪帶著失途穀這麼多跟主城對抗, 這麼多年鬣狗都無法踏進失途穀一步,無腦怪甚至還能暗中跟主城合作,拿到生存物資……
九翼看上去瘋癲無常,但並不傻。
他不能相信九翼的話, 哪怕現在九翼看上去平靜而真誠。
連川在知道自己隻是個前驅實驗體的時候都能保持表情沒有一絲波動呢,九翼也未必做不到。
“我要拿掉你的麵具, ”寧穀說,“我再說一遍,彆動,動了你真的會死。”
“真以為自己是連川了。”九翼帶著金屬音的笑聲從麵具下麵傳出來。
但他站著沒有動。
寧穀抬手捏住了狗頭麵具的邊緣。
“我看看,”九翼說,“你是不是救世主。”
寧穀沒有理會他這句話,手指勾著麵具邊緣輕輕抬了一下。
九翼的臉是溫熱的,的確是個活人。
但就在麵具邊緣被抬離他的臉時,幾絲繞著黑霧的暗紅色光芒從麵具下飄了出來。
這光芒就跟失途穀那些洞壁縫隙裡的暗紅色光芒一模一樣。
寧穀的手猛地僵住了,震驚地看著九翼。
“詩人來了!”福祿在旁邊大喊了一聲。
“是沒有混進大炯的詩人!”壽喜跟他同時一躍而起,攔在了寧穀身後的那個洞口前。
寧穀回過頭,看到了洞裡出現了大量同樣的裹著黑霧的紅光,不斷在空中翻滾卷動,一縷縷地彙聚,又不斷分開,慢慢向洞口這邊壓了過來。
“撒手,”九翼說,“我們不是詩人的對手。”
寧穀再次回過頭盯著九翼,他知道九翼說的撒手,是讓他放開麵具,但他隻是勾著麵具而已,這個動作隻需要九翼自己抬手把麵具按回臉上就行,九翼卻讓他撒手。
這一瞬間寧穀前所未有地想念連川,隻有連川能在這種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的情況下迅速做出所有的判斷。
眼下他隻能靠連川的兩句話。
逢賭必贏。
選錯了不會死,猶豫才會死。
無論怎麼樣,連川還在洞裡,這種時候詩人出來不是什麼好事。
連川不能有任何危險,可能的危險也不能有。
寧穀勾著麵具的手指鬆開了,麵具貼回了九翼臉上。
“攻擊。”九翼跳了起來,在空中兩腳把福祿和壽喜踢到了一邊。
寧穀沒猶豫,對著洞裡的翻滾的紅光猛地一揮手。
幾道暗銀色的光芒在紅光裡劃過,瞬間把聚集在一起的紅光撕成了幾團。
裹著紅光的黑霧猛地向洞口湧了過來。
九翼雙臂一展,十根指刺伸出,在他向前收攏雙臂的時候,洞口出現了交織著的寒光,像一張網,把洞口封住了。
黑霧裹著紅光在洞裡翻騰著,無法再次聚集,也無法突破這張網,但也沒有消散。
“去叫黑戒,”九翼說,“守住所有詩人的出入口,有異常馬上通知我,不要攻擊,打不過。”
“你去,”福祿看著壽喜,“我在這裡幫忙。”
“你去,”壽喜看著福祿,“我在這裡幫忙。”
“都去,這裡安全的,”九翼一揚手,“不要煩我。”
“都去。”福祿壽喜同時躍到尖椎頂上,攀著洞壁飛快地爬了上去。
寧穀看著洞口的網,過了幾秒才猛地轉過頭瞪著九翼:“打開!”
“你瘋了?”九翼很震驚。
“打開!”寧穀衝到他麵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你把連川封在裡頭了!打開!”
“他不會有事的,”九翼說,“我封的是詩人,又不是連川。”
“你把連川和詩人關在一起了!”寧穀吼。
“連川不在裡頭!”九翼也吼,“他還在詩人的意識裡!”
“如果詩人帶走他的殼兒,”寧穀聲音沉了下去,帶著沙啞,“他回不來了怎麼辦。”
“我幫他找個殼兒就行,”九翼說,“這有什麼難的。”
“你少放屁!”寧穀聲音都扯碎了,“我就要那個殼兒!不要彆的殼兒!”
“怎麼,”九翼拉著他的手拽了拽,沒拽動,歎了口氣,“是怕彆的殼兒沒有連川好看嗎?”
寧穀猛地一揚手,暗銀的光瞬間在兩人的頭頂上炸開,鋪滿了尖椎之間。
“連川的殼兒也好,意識也好,都不能變。”寧穀一字一句地說。
“……我逗你的。”九翼說。
“不要在這種時候逗我,”寧穀說,“我會弄死你。”
“詩人不會動他的身體,”九翼歎了口氣,“齊航的身體在洞裡放了那麼久,他都沒有動過,還是我燒掉的,他要的不是這些。”
“你為什麼燒掉齊航的身體?”寧穀眼睛眯縫了一下,盯著九翼。
“冒牌救世主,”九翼說,“以為找到了詩人就能當神了……放手吧,我保證連川的殼兒沒事。”
寧穀沒鬆手,轉頭又往洞裡看過去,裡麵沒有什麼變化,隻是裹著黑霧的紅光翻滾得似乎沒有之前那麼快了。
隱約中他能看到連川,躺在那裡,看上去還跟之前一樣,也沒有黑霧接近他。
寧穀又盯著九翼看了幾秒鐘,鬆開了他的衣領。
頭頂上的暗銀光芒慢慢散了。
九翼躍上尖椎頂上蹲著,歎了口氣。
寧穀盯著洞口,過了一會兒才開口:“你下來,我有話問你。”
“問就行,”九翼說,“你在這裡說的話,我要是想聽,在我的豎洞裡都能聽得到。”
“我要看著你問。”寧穀說,“我不想抬頭跟人說話。”
九翼又跳了下來:“問吧。”
寧穀看著他:“你跟詩人什麼關係。”
“不知道。”九翼回答得很乾脆。
“你的腦子呢?”寧穀湊近了一些。
“不記得了。”九翼回答依舊乾脆。
“我現在就當你說的都是實話,你不知道,你不記得了,”寧穀說,“我就問你,你也不傻,有沒有想過。”
“什麼?”九翼問。
“你就是詩人。”寧穀說。
“寧穀。”連川在黑暗裡很低地叫了一聲。
四周沒有聲音。連川不確定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隻知道應該是水底,水底的一個空洞。
並且之前他們經過的地方,是真實的水,他身上的製服現在還是濕的,能聽到水滴在地麵時細微的聲音。
連川伸手在腳下摸了摸。
這是個人工開鑿的水底洞,地麵很平整,而且光滑。
連川製服的能源已經耗儘,光源沒有了,他隻能靠自己的直覺。
寧穀不在這個洞裡,這是他的第一判斷,多年訓練讓他對身邊存在的任何生物都能覺察,哪怕是死的。
如果寧穀沒有回失途穀,就肯定是被什麼力量帶走了。
他需要找到這個洞的出口。
連川屏住呼吸,判斷了一下四周,感覺距離身後的牆是最近的。
他摸著地麵,轉身慢慢向後方靠了過去,很快就摸到了一堵光滑的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