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倆不要留在這裡了,”連川看著福祿壽喜,“萬一九翼回來,這裡不安全,你們去找雷豫。”
“老大還在嗎?”福祿問。
“在,”寧穀說,“他肯定在,他為了活著,為了存在,可以做到這一步,就算詩人回來了,他也一定還在。”
“去上麵等他。”連川說完,拉著寧穀躍上了洞壁。
離開了吟誦豎洞之後,寧穀發現了變化。
失途穀洞壁縫隙裡的那些暗紅色的光,很多都已經消失了,變成了熔火的顏色。
“這才是失途穀本來的顏色吧?”寧穀低聲說。
“應該是,”連川說,“詩人已經回到九翼身體裡,失途穀不再是他精神力的載體。”
“你是要去棺材那裡嗎?”寧穀看出了連川奔跑的方向。
“你也不是完全不認識路啊。”連川說。
“你在這裡扯過我的腳,”寧穀說,“我記得清楚著呢。”
往後的路就記不太清楚了,但那個胖8字型的洞,寧穀還是能認出來的。
隻是在洞外就能看到,洞裡布滿了金色的光芒。
“是齊航,”連川說,“九翼在這裡。”
“正好。”寧穀舉起了手。
緊跟著一道如同刀鋒般的暗銀色光芒從空中劃過。
隻這一刀,金光就被劈出了一道無法再合攏的“傷痕”。
寧穀再次一揚手,指尖的光芒從上自下如同水流一般傾泄而下,包裹住了他和身後的連川。
兩人走進了被劈開的金光之間。
一隻巨大的蝙蝠從洞的上方突然飛出,懸停在了他們麵前,禮帽蹲在蝙蝠背上,空洞的雙眼看著他們。
果然是詩人在哪裡,齊航和他的備用身體就會在哪裡。
“讓開。”寧穀說。
禮帽沒有說話,隻是突然仰了仰頭。
洞裡的金光跟著他這個動作開始流動,從兩邊向禮帽湧去。
“齊航要用這個身體。”連川話還沒有說完的時候已經衝到了禮帽麵前。
寧穀並沒有看清,但禮帽落地的時候,胸口的黑色傷口清晰可見。
久違了的最強鬣狗,一招致命。
蝙蝠受到驚嚇,發出了尖銳的聲音,胡亂地撲著翅膀飛出了洞口,落在了地上,掙紮著撲著走了。
從兩邊向中間湧去,最終要進入禮帽身體的金光撞擊在了一起,撞出一片火星一般的細碎光芒。
應該死掉了的禮帽並沒有死。
如同一個真正的軀殼,開始掙紮著想要站起來。
寧穀沒有給這些金光再次湧向禮帽的機會,繞在他身上的光像是突然爆發,炸出的無數道暗銀光芒瞬間衝進金光裡。
洞裡的金光頓時像是被無形的手攪起,撕碎,變成了一個個的小團。
連川看著寧穀。
寧穀收回了舉著的手,也看著他:“我就試試,帥嗎?”
“上去。”連川抓住了他的手,躍到了洞的上層,“不要給詩人太多時間。”
衝進能看到棺材的那個洞時,寧穀還是又堅持地問了一句:“帥嗎?”
“……帥。”連川說。
這個字落地的時候,他們看到了站在洞頂那一方開口之下的九翼。
九翼看上去沒有什麼不同,還是戴著狗頭麵具,仰著臉向上看著,指刺在麵具上一下下輕輕地敲著。
“九翼。”寧穀叫了他一聲。
九翼慢慢收回目光,看向寧穀:“你就是寧穀。”
寧穀沒有說話,盯著他。
“果然還是這張臉,”九翼說,“永遠都不會變。”
“九翼呢?”寧穀問。
“我就是九翼。”九翼看著他。
“你是詩人。”寧穀說。
九翼笑了起來,笑聲像以往一樣帶著尖銳的金屬音,但聽起來卻沒有了九翼獨有的那種瘋癲,多了幾分冷酷。
“棺材裡是什麼?”連川開口,打斷了他的笑聲。
“棺材?”九翼收住笑,視線落在了連川臉上,“那不是棺材,那裡麵放著的,是絕望。”
“你的絕望嗎。”連川說。
“我的,也是你們的,”九翼的聲音一點一點沉了下去,又突然爆發,“是所有人的!所有人的絕望!”
“不是九翼的,”連川說,“他如果跟你一樣絕望,就不會把詩人永遠封在失途穀,絕望的是你,不是他。”
九翼歪了歪頭,看著他。
“也不是我的,”連川說,“我從來沒有絕望過。”
“你沒有嗎?”九翼盯著他,“在你成為參宿四的那些日子裡,你不絕望嗎?你每天都在絕望,前驅實驗體,你一直都絕望。”
“你閉嘴!”寧穀吼了一聲,手一揚,三道暗銀色的光芒劃向九翼。
九翼幾乎是在同時向後躍出,以幾乎跟連川差不多的速度避開了寧穀的攻擊,洞裡的黑鐵地麵上留下了三道長長的深槽。
寧穀隻覺得自己眼睛都燒得發熱,跟著就要衝過去。
連川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看著九翼:“那是麵對沒有儘頭的痛苦的情緒,不是對存在的質疑,我從沒對自己的存在有過絕望,沒有任何情緒,任何人,能讓我放棄活著。”
九翼盯著他,跟他對視了很長時間之後才突然一仰臉,看著上方的那方空洞:“是麼,那你們去,去體會一下什麼是真正的絕望。”“不要去。”九翼突然換了語氣,又說了一句。
“九翼!”寧穀猛地反應過來,喊了一聲。
“有些東西不需要體會。”九翼說,說完之後又笑了起來,語氣再次回到了冷酷,“連川,你是不是有很多疑問,想要問問管理員?”
連川沒有說話。
九翼猛地一揚手,上方的空洞發出了碎裂的巨響。
連川拉著寧穀退到了角落裡,躲開了崩塌的洞頂落下來的黑鐵碎塊。
一陣碎屑四濺過後,整個洞頂都消失了,露出了一個巨大的黑色空間,除了那個懸在空中的一眼藍天,四周的一切都像是消失了。
像是在葉希的那個房間裡一樣的感覺。
他們像是站在了孤島上。
無邊的黑暗裡的孤島。
“連川。”一個機械男聲響起。
在空洞的黑暗裡顯得格外的單調。
而隨著這一聲“連川”,“棺材”的輪廓慢慢變淡,最後消失在了黑暗裡。
連川猛地握緊了寧穀的手。
寧穀也反握了他一下,表示自己還在。
“連川。”一個機械女聲重複了一遍。
這一次連川清楚地判斷出,這個聲音來自身後。
他轉過了頭。
寧穀跟著向身後看去,幾秒鐘之後,他才開了口,聲音裡帶著細微顫抖:“這是什麼?”
黑暗中有三團帶著光暈的東西,帶著些許發黃的白色,像是還沒有切割分型的配給,又像是一團孩子隨手捏出來的白泥。
“管理員啟動。”女聲說,像是在回答寧穀的問題。
“這是……”連川看著眼前的東西,“大腦。”
黑暗裡,三個裸露著的大腦。
管理著主城不知道多少年,給係統發出無數指令,從不露麵,連聲音都隻是係統機械音的三位管理員。
是三個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