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嘛?”寧穀問。
“安慰。”連川也看了他一眼,這一眼能讓他非常明顯地感覺到,是在質疑他的智商。
“這就算安慰了?”寧穀說。
連川站了起來,張開了胳膊。
“乾嘛?”寧穀愣了。
“安慰啊。”連川說。
“……不用了,”寧穀說,“有點兒太隆重了。”
“所以還是拍拍手就行了。”連川說。
李向從門外走進來的時候,連川的胳膊還沒放下去。
“這是?”李向看著這場麵有些迷茫。
“安慰一下。”連川說。
“沒有!”寧穀有些沒麵子地喊了一聲,堂堂鬼城惡霸,要人抱著安慰算怎麼回事?他小時候被掛完鐘樓都不需要誰安慰呢。
李向笑了笑,伸手在寧穀腦袋上扒拉了兩下,把一個舊得脫了色,表麵也磕得吭吭窪窪了的鐵盒子放在了他手裡:“這個是……E以前在失途穀給你找的禮物,後來也沒有機會給你,團長一直留著,想讓他親自給你,但是你現在已經長大了,他覺得不太合適了……”
寧穀摸了摸鐵盒子:“是什麼?”
“不知道,”李向說,“應該是小孩子的玩具吧。”
李向出去之後,寧穀低頭看著鐵盒子,半天也沒敢打開,隻是用兩隻手一塊兒抓著盒子。
他感覺隻要一鬆手,就能發現自己的手在抖。
“不會開嗎。”連川問。
寧穀皺著眉“嘶”了一聲:“我在你眼裡是個傻子嗎?”
“打開吧。”連川笑笑。
寧穀看了他一眼,也笑了笑:“我有點緊張。”
“要我幫你打開嗎?”連川坐回了旁邊的破鐵箱上。
寧穀飛快地把鐵盒子放到了他手裡:“好。”
連川拿起鐵盒子看了看,哢的一聲打開了蓋子。
寧穀迅速轉頭:“是什麼?”
“是個……”連川把裡麵的東西拿了出來,“迷宮玩具。”
“迷宮?”寧穀愣了,看著連川拿出來的東西,是個黑鐵板子,上麵溝溝槽槽的盤著很多道子。
“他找這個禮物的時候……”連川也挺感慨的,“大概沒想到你根本記不住路吧。”
“連狗你什麼意思?”寧穀一把搶過了板子,“我現在就走給你看!”“這個比我小時候玩過的要難,”連川看了看,“隻有從這個口出來才算是成功,彆的口不算。”
“哪個口我都出得去。”寧穀很不服氣地捧著板子。
兩人一塊兒對著板子盯了一會兒之後,寧穀抬起頭:“是不是得有個東西放進去順著走啊?”
“是。”連川說,“隨便找個什麼……”
寧穀沒說話,從靴子側兜裡摸出了那顆“密鑰”,把黑色的小鐵珠子放到了槽裡,扒拉了一下,看著小鐵珠順著槽子滾了出去:“還挺合適。”
“那邊走不通。”連川說。
“你閉嘴。”寧穀把珠子又退了回來。
雖然寧穀知道這東西該怎麼玩,但手上這一塊的確很難,道子也太多太複雜了,珠子不走到跟前兒根本看不出來哪條路不通。
連川幾次想提醒他,都被他阻止了。
“這個禮物挺好的,”連川說,“再晚送十年也沒關係。”
“你是不是在罵我。”寧穀盯著小鐵珠。
“沒有。”連川說。
“現在這種時候,根本就不是玩這個的時候,”寧穀說,“玩具這東西,就得輕輕鬆鬆地玩,如果在那個沙湖公園,青草地上坐著,我肯定一會兒就玩通了。”
“嗯。”連川應了一聲。
“你絕望嗎?”寧穀看了他一眼,“發現那麼美好的地方,再也不存在了,我們無論選擇什麼,選擇哪一條路,都不可能通往那樣的地方了。”
“鬼城好嗎?”連川問。
“鬼城?”寧穀愣了愣。
“你離開鬼城以後,想不想回去,”連川又問,
“……想。”寧穀點頭。
“因為你在那裡長大,朋友,親人,你的記憶,你存在的證明,”連川說,“葉希的世界當然很美,但現在我們能守下來,就是最美好的,你付出的所有感情,都在這裡。”
“嗯,”寧穀輕輕撥著小鐵珠往前走,“要這麼說,主城也很好,失途穀也很好,現在這裡也很好。”
“九翼絕望,是因為他沒有牽掛,”連川說,“除了活著這個執念,這裡是他隨時可以舍棄的地方,所以他會害怕自己記得那些。”
“我有牽掛。”寧穀說。
“不是這邊。”連川看了一眼板子。
“閉嘴!”寧穀說。
雖說挺複雜,但小鐵珠走到正確的出口時,還是比寧穀想象中的要快。
“看著!”寧穀很得意地指著板子,“最後一個彎。”
“嗯。”連川點頭。
寧穀指尖在小鐵珠子上輕輕一彈,小鐵珠順著凹槽滑行,走完了最後一段,“叮”的一聲撞在了出口外麵的黑鐵檔板上。
“完成了。”寧穀捏起小鐵珠,放回了鞋子側兜裡,“這個‘密鑰’,拿著這麼長時間,就這一次算是用上了。”
“要去看看團長他們怎麼樣了嗎?”連川問。
“去看看。”寧穀站了起來,把黑鐵板子放回鐵盒裡。
“要順便看一下釘子嗎?”連川又問。
寧穀腳步頓了一下:“不,這個時候去看他,搞得好像最後一麵似的,他會笑我。”
“嗯。”連川應了一聲。
走出倉庫,從廢棄商場大廳的窗戶看出去,能看到在廢墟和時不時飄過的黑霧掩護下,向裂縫走過去的傀儡大軍。
寧穀看著他們脖子上隱約的銀光,想到E說的“我沒有時間了”。
“連川,”他低聲說,“你覺得E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連川說,“這一戰,無論勝敗,對於很多人來說,都是最後一戰。”
寧穀沒再說話。
遠處黑鐵荒原上燃燒著的烈火猛地騰起幾百米高時,他倆還站在窗口看著最後一批傀儡軍隊轉移。
突然騰起的巨大火牆,像是一下把黑鐵荒原的距離都拉近了,站在這裡都能感覺到灼熱的氣浪。
“這麼快!”寧穀喊了一聲,手撐著窗台,直接跳了出去。
“寧穀,”連川跟著跳了出來,“日光不閃了。”
寧穀愣了愣,抬起頭看向天空,的確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閃爍。
“珠子呢,”連川說,“我看看。”
寧穀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這麼巧嗎?”
“沒有巧合,”連川說,“都是必然。”
寧穀蹲下,在靴子的小兜裡摸了半天:“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