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川。”寧穀向前走了過去,腳邁出第一步的時候,他的指尖泛起了金色的光芒,隨著的他的移動,這光芒在他身後拉出一道金色的軌跡。
踏上第一級台階的時候,坐在椅子上的人偏了偏頭,一直放在扶手上的手抬了起來,撐在了額角上。
似乎很有興趣地看著。
寧穀再次想要看清這個黑影的臉,但一片黑暗中,椅子後方發出的白光讓一切都在逆光中變成一片漆黑的影子。
“連川。”寧穀走上了台階,一步步向黑影走過去。
黑影始終沒有動,但寧穀能感覺到他的視線。
寧穀停在了台子邊緣。
“誰。”黑影突然開口。
這簡單的一個字,讓寧穀幾乎瞬間崩潰。是連川的聲音。
連川問他是誰。
“我叫寧穀,”寧穀咬牙慢慢抬起胳膊,握拳,兩串小小的光斑從兩人的手背上閃過,“我是鬼城旅行者寧穀,你認識這串編號嗎?”
“E,X,I,T,”連川的聲音在黑暗中傳過來,“你是出口嗎?這個世界的……救世主。”
“我不是,”寧穀說,“我就是寧穀,你認識的那個寧穀,剛跟你在教堂裡結婚的寧穀,跟你說好了一直在一起的寧穀。”
連川笑了起來,肩膀抖動著。
這笑聲裡的陌生真真切切。
寧穀從未聽到過連川這樣的笑聲,但這聲音卻又真實的就是連川。
這一瞬間,他有一種憤怒。
有一種最心愛的寶貝被人搶走了的憤怒。
“閉嘴。”他說。
對麵的笑聲倒是非常配合地停止了。
“你是誰。”寧穀問。
“我是誰,”黑影突然動了動,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身體上連接著的管子,跟著他緩緩地在空中浮動著,黑影慢慢向寧穀走了過來,“我得想想。”
寧穀站著沒動,但金光瞬間從身後卷了過來,攔在了他和黑影之間。
而也就在這時,他終於看清了黑影的臉。
清清楚楚,他熟悉的那張臉。
這就是連川,不可能是彆人,不是複製品,不是意識裡的某一段回憶,不是任何幻象。
就是連川。
甚至還穿著清理隊的製服。
“我是,”連川湊近他,隔著金光看著他,“要看著你們毀滅的人。”
“為什麼?”寧穀問,“為什麼要看著我們毀滅?”
“因為這是結果。”連川回答。
“這不是你想要的。”寧穀說。
“世界毀滅的時候,我想做什麼,”連川說,“我想,看著。”
這句話更是讓寧穀確定了這就是連川,連川是個不可複製的實驗體,是個獨一無二的BUG。
“除了活著,我沒有什麼非做不可的事,如果你有,就做。”寧穀說。
“我說的,”連川說,“你有嗎?”
“有,”寧穀說,“我要帶你回去。”
“回哪裡?”連川問。
“回主城,回失途穀,”寧穀說,“你現在不是你,你要回來……”
“你憑什麼說我不是我?”連川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
“你不會選擇這樣的路,你也不會讓人安排你選擇這樣的路,”寧穀說,“這些不是你想要的。”
“這些才是我真的想要的,”連川的眼神裡帶著寒意,“我受過的苦,承受過的恐懼,體會過的絕望,每一分,每一秒,都刻在我的記憶裡,我的腦子裡,我的意識裡,那些看著我受苦的人,那些把我扔進深淵裡的人,那些用絕望埋掉我的人……我要看著他們,毀滅。”
寧穀在這一瞬間猛地明白了。
這就是連川。
但這是另一麵的連川。
努力想要活著,無論如何也要活著的連川,選擇了跟他一起,擺脫毀滅的命運,留住自己的世界。
而現在,被連川狠狠壓在心裡,努力不去觸碰的,傷痕累累,充滿了恨和絕望的那個黑暗的另一麵,被釋放了出來,成為了一心一意要毀滅世界的清道夫。
寧穀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如果是他,就算是瘋了,可能連川喊一聲他就能順著聲音爬回來。
但連川不同,連川之所以不可複製,就是因為他驚人的意誌力和精神力,這麼多年殘酷的訓練,也沒有哪怕一次能夠擊垮他。
“你記住一點,”九翼在他做出決定之後說了一句,“如果無法溝通,那他就不是你要的那個連川,殺了他,讓連川回來。”
他沒明白九翼的這句話,到現在也沒有明白。
但他知道,眼前的這個連川,真的不是他認識的那個連川。
他未必能殺得了連川……就算這不是他認識的那個連川,他也下不去手。
但他必須打敗這個人。
金光在連川四周炸開。
連川卻在寧穀沒有看清的瞬間裡閃出了金光的範圍。
接著寧穀就感覺自己被當胸一腳踹出了十多米遠,摔下了台子不算,還從台階上一路滾了下去。
挺沒有麵子的。
寧穀重新站起來之後感覺自己的怒火已經燒到了頭頂。
“要殺我嗎?”連川站在高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就憑你?”
“就憑我。”寧穀說。
“你以為你是誰?”連川笑了起來,“你以為真的,會有救世主嗎?”
“我是寧穀,”寧穀再次往台階上走,金光開始在他身邊漫延,腳下不斷卷出暗銀色的光芒,每一道都仿佛透著寒光的刀鋒,“我是你的選擇,我是你選擇相信的那個人,我是你說好了一直在一起的那個人……”
寧穀重重地踏著台階走回了高台上,一字一句:“我是為了你逢賭必贏的那個人!”
連川衝過來的時候,金色的光芒已經裹住了寧穀。
雖然寧穀再次被他一拳砸下了高台,但暗銀色的刀鋒劃開了連川製服,在他的腰上劃出了深深的一道黑色傷口。
扯平了。寧穀摔到台階下麵的時候看到了那道傷。
連川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腰上的傷口,突然躍向空中,沒等寧穀反應過來,他的確膝蓋已經砸在了寧穀肚子上。
寧穀這一瞬間感覺自己胃都快從嗓子眼兒擠出來了。
巨大的疼痛和窒息的感覺讓他一陣害怕。
但他已經不是那個剛從鬼城走出來的傻子旅行者了,他經曆了太多,連川也教給了他很多。
所以他在害怕的間隙裡,敏銳地發現了破綻。
連川沒有對他用殺招。
之前他有能力扛著,摔到地上之後,連川的這一次攻擊,他是在沒有能力保護的情況下硬挨的。
以連川的攻擊力,這一膝蓋,足夠砸死十個寧穀。
但一個寧穀也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