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盛放的牡丹,每一朵花瓣都極致綻放,有力且靡豔,粉紅的色澤一點兒不讓人覺得庸俗,難怪會引來許多文人墨客的欣賞讚美。
白湫不由彎下腰來細看她腳邊的一朵牡丹花,看著看著,卻忽而瞧見,牡丹花叢中,似乎還有一朵花苞隱匿在花葉之下,並沒有開放。
白湫隻當是這多花苞沒有吸收到水分,被其他眾多話給圍住了,便伸手,將那密密叢叢的牡丹花葉往兩邊撥了撥,能夠讓那小可憐花苞喘口氣。
“蓬木,這兒有朵花好像沒澆到水。”白湫兩手輕輕將其餘的牡丹花葉撥開,中間那株花苞緊閉的露了出來,因白湫的動作而搖搖晃晃。
蓬木一看,果真如此,便又從井中取了些水出來,澆到花苞上,奇怪的是,花苞並沒有如其他的花兒一樣,轉瞬開花,反而是將井水吸收了之後,還是原來的那副模樣。
蓬木養了這麼多花花草草了,還是頭一次遇見這種情況,他又連續澆了幾次水,旁邊的牡丹花朵上沾了水珠,恨不得將花瓣綻得再大一點兒,但這一朵像是性子有點兒倔,還是老樣子,連花苞的尖尖都不曾動一下,將花瓣的顏色藏得好好的。
蛛王細看了兩眼,“可能是還要再等一段時間,這水澆多了也不好。”
之前他們就曾經沒把握好量,給一棵樹澆水澆多了,那樹就一直長一直長,恨不得把天戳破。
當時蓬木和蛛王著實驚了一把,生怕這樹長到天上去,到時候仙界來找他們的麻煩,於是急急忙忙尋了工具將其給砍斷,現在變成了後院當中的一張桌子。
白湫點了點頭,賞完花,便和遊封詢問起了最近萬骨枯的狀況。
說到這,蓬木皺眉與蛛王對視一眼,作為發言人的蛛王這才斟酌著說道:“主人,我們總覺得萬骨枯內狀況有些不對。”
遊封欲離開的腳步停下,“說來聽聽。”
蛛王猶豫著,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總覺得萬骨枯這段時日太過平靜了。那吞噬獸的本事大家都見過,孕育出的怪物也一點兒都不弱,但是自打我們出來之後,萬骨枯的封印便動都沒有動過。”
並不是蛛王有被迫害妄想症,想當初,他們與那些怪物打交道的時間可比遊封更長,對於那些怪物的實力也更為了解。
那是萬骨枯的封印在不斷被破壞下,震動感明顯。
想來導致魔族搬遷的震感也是因此產生。
可是現在,萬骨枯的封印即便被遊封加固過,卻也不是堅不可摧,若是裡麵的怪物不斷衝撞的話,外界總能夠感受到動靜的。
遊封聽了蓬木的描述,也微不可查的皺了眉,他停頓片刻後,說道:“的確不正常。”
看起來風平浪靜,誰知道水麵下方蘊藏著怎樣的暗湧呢?
遊封思索了片刻,讓白湫先待在此處,他一人前去萬骨枯查探消息。
白湫也沒硬要跟著去,她懷著孕,雖然好奇,但在此處賞花更適合她。
那個姑娘不喜歡花呀,尤其是這種開得轟轟烈烈,姹紫嫣紅的花朵,簡直看了都覺得心情愉悅。
遊封為了不讓遊稷察覺,並未親身前往,而是分出元神去向萬骨枯。
萬骨枯的入口在一片樹叢中,就是白湫當時掉下去的地方,他們那會兒也是從這兒出來的。
此時林中一片寂靜,遊封的元神與他本身看上去沒有任何區彆,他懸停在半空中,雙手背在身後往下方的結界看。
結界是他當時留下封印吞噬獸的,若是閉上眼睛用法術細看的話,可以看到樹林的這一片有淡淡的金色光芒在閃爍,那便是封印的所在。
遊封上前,兩指橫於眼前片刻後拿開,不遠處的結界便有了實形,像是層淡淡的透明路障,將密林深處和外界分隔開。
他彎下腰,看著幾個角落處的符文,金光流爍,結界上的符文時隱時現,正麵看來完好無損,半點兒沒有遭到破壞,但是——
遊封側頭,換了個刁鑽的角度,借著魔界算不上亮堂的光,有了新的發現。
淡淡的金光流過時,會把上麵的一點兒細微的痕跡掩蓋,那是被某種東西刮擦過的痕跡,像是用尖利的指甲在上麵摳挖,最終留下的淡淡劃痕。
這種劃痕出現的地點很隱蔽,且並不算太深,有可能是被特意處理過,從外部看來,根本不明顯,若不是遊封細心換了個角度研究的話,大概也會錯過這個細小的地方。
接著,他眼睜睜看著那一小道劃痕從他眼前消失不見,就像是被人憑空抹去了一般,但是對結界造成的影響還在,隻不過旁人看不出來,以為結界還是原來那樣而已。
遊封麵色沉了沉,他緩緩往後退了幾步,開始整體的打量這處結界,不停的變換角度。
很快,他便又找到了幾處與之前類似的劃痕,且一處比一處深,有的地方結界隻剩下薄薄的一層,馬上就要被破開了。
見此,遊封抬手,又給加了一層,但他的麵色卻並沒有因此好看多少。
他之前所設下的這一層結界原本是抵擋不了這麼久的,就憑那些異變的怪物的本事,應當很快就可以裡麵出來,然而現在卻隻在結界上留下了一點兒劃痕,且看起來,結界像是被從內部修補過。
他心中沉甸甸的,並沒有因為這個發現而感到高興,他總覺得,萬骨枯裡藏著什麼不能觸碰的秘密。
在探查過一番後,遊封回到了蓬木他們搭建的小屋,回到自己的本體當中,在他眨眨雙眼適應身體的時候,看見自家小狐狸正蹲在花叢中,蛛王站在花圃外,麵前架著個畫板。
而蓬木則在一旁將地上的落花全部施法漂浮在空中,甚至不知是哪個心靈手巧的人,還編了個綴滿五顏六色小花的花環給白湫戴在頭發上。
讓她看上去就是個活脫脫的花仙子。
白湫承認,她好土,好幼稚,但是她好愛花。
就像小時候看《還珠格格》時,看見香妃跳舞會引來蝴蝶,眼饞得不行,等看到小燕子泡花瓣澡,她也會在洗澡的時候找來花瓣放到浴缸裡,然後再出去蹦蹦跳跳,看看能不能吸引蝴蝶過來。
她想起家裡麵小時候買的香妃同款發飾,再看看今日自己頭上戴著的頭麵,感覺也算圓了夢吧。
白湫雙手托著下巴,臉上保持著不變的笑容,因為維持的時間太久,她有些掛不住,硬生生擠出幾句話來,“好了沒有?不是說你畫得很快的嗎?”
蛛王四隻手在動,每隻手裡都拿著不同的工具,但都是用來作畫的。
他時不時的看一眼白湫,嘴裡道:“快好了,快好了,你再稍微堅持一下。”
白湫蹲得腳都麻了,總算看見蛛王放下了手中粗細不一的畫筆。
“好了,畫好了。”
白湫動了動僵硬的腿腳,急急忙忙跑過去看,誰知蛛王畫板上剛準備取下來的畫被另一隻修長的手給拿了過去。
“怎麼樣,怎麼樣?”見返回本體的遊封在看,白湫充滿期待地問道。
然而,據她觀察,遊封的表情裡充滿著“一言難儘”“五味雜陳”“不知說什麼好”。
“呃……”
之前蛛王可是信誓旦旦,說他的畫畫功底很好,這麼多年在萬骨枯一直都沒有落下,是數一數二的那種。
白湫信了,讓蛛王放心大膽的畫。
然後……看到畫上畫著一隻——妖怪???
說是妖怪毫不誇張,比花還大的頭,亂七八糟的五官,臉部哪裡有什麼線條可言,全部都扭曲在了一起,脖子也沒有,身子卻畫得一丟丟大,四周的花朵顏色也跟各色墨汁翻倒了一般,紅紅綠綠夾在在一起。
白湫看了之後,總算明白,遊封為什麼看見畫的第一時間會有那麼複雜的表情,她自己看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蛛王一臉激動的看著他倆,“怎麼樣?”
“呃……”白湫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還挺特彆的?”
特彆到看不出來畫的是她而已。
蛛王看他二人似乎沒有露出那種非常欣賞、非常讚歎的神情,臉也垮了下來,“不好看嗎?”
他朝遊封手中的那張畫看去,恍然大悟,“我還說呢,畫拿反了。”
言罷,他將那張畫紙給調轉了個方向。
再一看,白湫不由驚呼,“好漂亮!”
簡直就像是照片複刻下來的一般,就連瞳孔、手指這些細節都被描摹得惟妙惟肖。
空中的花瓣翩躚落下,整個畫麵唯美而又動人,把白湫畫得和仙子差不多。
雖然她現在本來就是仙子。
白湫拿著畫愛不釋手,總算信了蛛王是萬骨枯第一畫手,她甚至還想找蛛王再畫幾張,畢竟這邊花這麼多,太適合當背景作畫了。
但想想,她與遊封不宜在此處待太長時間,便憾然而去,約好下回再來。
蛛王與蓬木將他們送到門口,蓬木還不忘從屋中的長桌上挑選了幾盆開得正豔的花,讓他們帶回去養著,也能打發時間。
白湫沒拒絕,將那幾盆各色的花放在儲物袋裡,回了溪章殿。
花盆被她放置在溪章殿靠窗的一側,排成一排,在風中輕輕搖曳,看著就叫人心情大好。
不過,花朵到了溪章殿裡之後,開得就不如在木屋中那麼熱烈,反而有些蔫蔫耷耷的,多半是因為換了個地方的緣故,還不太適應。
白湫欣賞了會兒花朵後,便轉回屋內,見遊封拿著張傳訊符,像是要寫什麼,不過遲遲沒有動筆。
白湫在他身側坐下,肚子裡的崽崽兒又開始活動身體,一下下踢著她的肚子。
“今日去萬骨枯可有查出什麼?”
遊封放下符咒,右手攬上她的肚子,“那些怪物學聰明了,會偷偷破壞結界而不被發現,但似乎還有另外一種力量在修補結界。”
他將在萬骨枯看到的講給白湫聽,白湫又驚訝又疑惑,“另外一種力量?難不成萬骨枯內還有旁人存在?他會修補結界的話,是不是說明並不像讓吞噬獸出來禍害三界?”
遊封沉默,“也許吧,但據我所知,一般人是不可能在那種情況下存活的,除非那人的實力比吞噬獸還要強……所以我在想,要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天帝。”
白湫自然讚同,卻聽遊封接著說道:“但這傳訊符未必能送到天界去,遊稷他不是傻子。”
也許萬骨枯的異動遊稷的確沒有察覺,但他強硬的將二人留在魔界,足以看出心思不純。
仙魔兩界表麵上的太平還能維持幾時,誰都說不準。
白湫有些不太能理解,“他非得在這個時候搞事?對他有什麼好處啊?況且仙界如今好些人修為大幅度提升,他們未必是仙界的對手。”
遊封手指在桌麵上敲了敲,“如果加上一個妖界呢?”
白湫倒吸一口冷氣,一個不成型的念頭在腦海中浮現,“你的意思是……”
遊封:“恩,或許仙魔聯手本來就是個幌子,目前妖族在這當中充當什麼角色,我們都無從知曉。誠然,這也僅僅是我的一個猜測而已,至於是否真的如此,暫且不知。”
但僅僅是猜測,也足夠叫人心驚了。
如果是真的話,這不就純純一出碟中諜?
遊封想了想,還是在傳訊符上落筆寫了幾個字,送出去後,沒一會兒就感受到符咒被銷毀。
他眸色漸深,心裡的不安也逐漸擴大,“湫湫,我將你送回青丘。”
不,或許青丘也不安全了。
白湫在聽了遊封的那番話後,也察覺到了山雨欲來之感,其實從遊稷對她出手就可以看出,魔界按耐不住,要有所動作了。
她原本就是不想讓遊封與遊稷起衝突,但現在看來,不管起不起衝突,她自己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於是毫不猶豫答應下來。
他們本身也沒什麼東西要收拾的,說走就能走,到了溪章殿外,一個魔族都沒有看見,等二人施法打算離去的時候,卻發現,魔界上空似乎被一層無形的結界給罩住,沒辦法離去。
遊封霎時喚出手中的黑劍,用力朝著上空的結界劈斬而去,但是令人意外的是,那磅礴的劍氣居然沒有讓結界破開,反而被反彈了回來,劍氣直接將魔族在建的一棟房子給削去了一半。
那棟房子在這種情況下哪裡還能立得住,“轟”的一聲坍塌了。
遊封不信邪,又劈斬了幾下,每一下都用了不小的力道,但那些劍氣都與之前一樣,全部反彈,把魔族剛修建好的幾處地方給弄得一團糟。
遊稷在書房裡正好好商量著事情呢,突然覺得頭頂上方一涼,剛蓋上去的頂居然又沒了。
接著好幾道巨大的聲響傳來,叫他聽了都覺得肉痛,不用看也知道,是那兩個剛被他“請”到魔界來的煞星做的。
遊稷很快冷靜下來,這樣也好。
他慢悠悠的踱步出去,又是一道劍光閃過,若不是他躲得快,那道劍光差點兒把他半邊身子給削了。
“行了,彆白費功夫了。”遊稷出言叫停,看了眼自己周圍的廢墟,不由又歎了口氣。
遊封手中舉著劍,劍尖調轉方向,對著遊稷,“打開結界。”
遊稷攤手,臉上露出一抹似是無奈,似是嘲諷的表情,“既然你本事那麼大,有本事便將這結界破開,上回這麼囂張,現在怎麼連個結界也破不開了?”
遊封沒有和他多費口舌,果斷道:“這結界不是你設下的,你沒那個水平。”
他說的是實話,遊稷幾斤幾兩他之前就已經試探過了,這種結界遠遠超出了遊稷的能力範圍。
遊稷被他懟得啞口無言,又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見他從空中落下站在自己對麵,黑劍已經不耐煩的要刺過來時,這才開口,“沒錯,這結界的確不是我設下的,但我知道,一旦進入此處,就彆想出去。”
白湫皺眉,“不對,之前他們明明去過青丘。”
他們,指的是遊貉,以及那些魔族派去抓她的高手。
遊稷看了眼身邊站著的人,“哦,你說他們啊,隻有元神能夠出去,他們的□□都留在此處。”
白湫聽完,想起之前在青丘的時候,黑鷹殺死過幾個魔族,但那些魔族沒有像以前一樣變成屍體,然後再消失,而是直接成了光點消散無蹤。
原來那些都是元神。
這樣一來,事情似乎更為棘手,他們都被關在魔界,出不去了。
遊稷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先將白湫從青丘擄來,這樣自然而然便能引得遊封前往,一旦他們進入魔界,便彆想出去。
遊稷看了眼低眉不知在想什麼的遊封,接著道:“你也莫要怪我,這結界出現得稀奇,誰都不知道它什麼時候設下的,等我們想出去卻沒辦法的時候才察覺到它的存在。將你叫來呢,不過是想看看你有沒有本事將結界破開,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遊封輕描淡寫的朝他看去,低聲道:“沒辦法破開結界,將你們殺了卻不是什麼難事。”
他目光在周圍虎視眈眈的人們身上掃視一圈,見沒敢站出來挑釁的,這才沒有將方才的話付諸行動,“傳訊符呢?也不能用?”
遊稷:“不能。”
任何符咒出不去也進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