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凡間有個公主,她是天生的純陰命格,自打出生便被百鬼滋擾,沒有一日安寧。而她因為一次意外,懷有身孕。為了把孩子生下來,她決定與虎謀皮,用自己的命來換孩子活下去,於是她放棄一切,與魔族簽訂契約,來到魔界,獨自將孩子生下……”
遊封咽下哽咽,一邊一字一句地說著,一邊逐步往門口的鄭元靠近,“孩子生下後,她的身體也越來越虛弱,但她為了能多陪陪孩子,看著孩子成長,每天每天都在咬牙堅持喝藥,那些苦澀的藥,時常會讓她喝了吐,可她還在堅持。”
鄭元在聽見“純陰命格”四個字的時候,便如一座雕塑般愣在原地,滿頭發絲白得勝雪。
“然而有一天,她死了。死在了那個小房間裡,渾身鮮血流乾,她的孩子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在懷裡咽了氣。孩子知道她會死,但從沒想過,她會以這樣慘烈的方式離開。”
遊封眼角滑落一滴清淚,他走至鄭元身前,“我現在才知道,她還是為了孩子的父親而死,還是為了那個不愛她的男人而死,你說這個公主是不是全天下最傻的公主啊?你說是不是啊,遊!鴻!”
說著,遊封將一遝紙扔向鄭元的方向,泛了黃的紙張打在鄭元臉上,他眼睛輕輕動了動,看到其中一張飄飄揚揚地落在地上,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來來回回,隻有那麼一句。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鄭元像是被那幾張輕飄飄的紙擊退了兩步,捂著心口,忽然吐出一口血來。
耳邊響起少女清脆悅耳的聲音:
——你叫鄭元?字什麼?
——還沒取啊?不若本公主賜你兩個字?
——就叫遊鴻好了。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我一見你就想起這句話了。
——遊鴻……遊鴻,你為什麼不理我?
——這道觀好生無趣,你帶我出去玩好不好?
——遊鴻,我喜歡你?你不喜歡我也沒關係的,我隻是想讓你知道。
——遊鴻,我要走了,可能以後再也不回來了,我祝你早日得償所願,飛升成仙。
——再見了,遊鴻。
耳中那句再見,不斷回響。
那些刻意被鄭元遺忘的記憶紛至遝來,那個金尊玉貴的公主,那些熱烈赤|裸的愛意,那些他從來不敢想的事情。
他以為,秘境兩百年,他早就把這些事情都忘了。
這次出去,不過是故人見麵,也許雙方都早已認不出了。
可是,此時鄭元才知道,他從來沒有、一刻都沒有忘記過那些事情。
看著地上的字字泣血的句子,他動作遲緩地撿起其中一張。
這張紙上被他嘔出來的血弄得有些臟,他連忙抬起袖子,一下一下地擦拭著,似乎都忘了使用法術。
“阿婉……阿婉……”
鄭元看著紙上的字跡,輕聲地喚著一個名字。
是公主的閨名,是她每次寫信過來時的落款。
遊封恨極,他抬手,想將地上的這些紙張全部燒毀,反正留著也無用,真相大白之後,他為自己阿娘不值。
鄭元卻像護著寶貝一樣,不允許遊封將他們燒了,此時他才想起用法術將所有散落在地上的紙張都攥到手裡,緊緊地握著。
遊封上前抓住他的領口,凶狠且用力地將人按在牆上,道:“鄭元,你不配。”
不配得到阿娘的愛,不配阿娘為你死!
鄭元那麼強的一個人,被遊封按在牆上時一動不動,他甚至不敢多看眼前的那張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有孕了,也不知道她會到魔界。”
更不知道,她會為自己獻出生命。
冥冥之中,他們一直在看不見的地方糾纏。
而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血脈,如今已經長了這麼大了。
遊封雙眼中的恨意如有實質,“你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撇乾淨了?阿娘最無助的時候你在哪兒?阿娘最痛的時候你又在哪兒?你知道她和我是怎麼在魔界活下來的嗎?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說到後麵,遊封的聲音裡是藏不住的哽咽。
他之前在山洞中的時候就有預感,見到鄭元的第一麵,便基本清楚,眼前這個人就是阿娘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那個。
可他不想與鄭元相認,他從前的人生當中沒有父親這樣的角色,今後的人生中也同樣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