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巫雄城整個震動起來。
人人皆往西城門跑,頭發跑散、鞋跑掉也顧不上。等到了地方一看,人山人海,早沒了下腳的地。
城門左上方,自城牆上吊下一個人來。
不,是一具屍體。
範廣雖死、罪猶難恕,為懲其生前惡行,蕭元度遂令其曝屍三日,以泄萬民心頭之恨。
他這一決定曾遭佐官委婉勸阻,但蕭元度一意孤行。
事實證明,此舉雖稍顯酷虐,卻“甚合民意”。
甚至,僅是曝屍,遠不能讓百姓解恨。
他們恨不能生啖其肉、飲其血、抽其筋,將其挫骨揚灰!
接連三天,每天都有人陸續從四麵八方趕來,扶老攜幼,隻為了看這禍害一眼。
他們咒罵著,不斷朝吊掛於半空的屍體投擲磚石泥塊爛菜葉,而後就在屍體下方,相識的不相識的抱頭哭作一片。
三日到,吏差已將範廣屍體斂收,聚集在城門口的人們仍久久不願散去。
“蒼天有眼,這殺千刀的總算是死了……”
“隻可惜讓更大的那個禍害給逃掉了……”
“唉……”
眼見日頭偏西,眾人這才黯然離開。
人死萬事空,便是範廣和那吳友德都得了報應又如何?他們被毀掉的家,還有死去的親人,卻是再也回不來了。
蕭元度騎馬歸城,看到有破衣襤褸的鄉民在彎腰撿拾地上的爛菜葉,微勒韁繩,馬蹄漸停。
“公子?”休屠詢問。
蕭元度收回目光,抿緊唇,什麼也沒說,策馬徑直入城。
衙署一改先前風貌,自大門起直到二堂,再不聞嬉笑扯皮聲,目之所及,一切皆井然有序,曹房書吏各司其職,往日賭博爛飲之習亦不複。
範廣曝屍三日,他那些爪牙各笞五十並在衙門口帶枷示眾十日,以儆效尤,而後依罪行輕重或徒或流,最輕的也要做苦役一年半。
至於那些被範廣裹挾、牽涉不深的吏員,略施薄懲之後都放了出來。
逃脫了牢獄之災,還能夠重返其位,他們慶幸之餘,對新縣令也存了份感戴之心,自是要兢兢業業以報。
這其中最稱得上因禍得福的還要數程平,獄中蹲了幾日,出來便成了縣丞.
昔日範廣諸般作踐於他,若非吳友德看他有斐然成章的本事,每逢年節都指著他給州郡長官寫拜表賀文,不然早被排擠出衙署了。
誰能想到時移世易,他竟然取代範廣坐上了縣丞之位,尤其不久前他還當眾頂撞過新任縣令。
不過由此也可見新上官並非心胸狹窄之人,相反,頗能量才而用。
蕭元度到了二堂上,命人叫來程平,“如何了。”
程平一揖後回道:“告示張貼多日,並無人來領銀。”
從範廣府裡搜出臟錢近二百萬,又有賬冊比對,蕭元度與程平合議後,命人在縣衙外以及城門口張貼了告示,讓那些曾被侵奪資財的鄉民前來認領。
然而數日過去,竟無一人前來。
蕭元度不禁哂笑。
他有還之於民的心,奈何民眾視他如洪水猛獸。即便處置了範廣及其黨羽,在百姓看來仍舊不可信,以為他是出於私仇,甚或是新一輪的陷阱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