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升起,晚風已帶了幾分清涼之意。
宴罷撤席換茶,三人閒坐談天。
鐘媄問起她去了哪裡。
薑佛桑道:“在北部待了幾日。”
九原郡是豳州的邊郡,與蘄州毗連,而巫雄則是九原的邊縣,巫雄的東北角與蘄州直接接壤。
巫雄人口雖不算少,但各處散居的都是,與其宏闊的土地相比遠算不上稠密。
正所謂十裡不同風百裡不同俗,若將巫雄縣一分為二,南北兩部從風俗習慣到生活方式都有著很大的差異。
當然,貧富上的差距也很大。
這幾年眼看著巫雄城左近及以南都因繅絲、賣絲而改善了處境,北部民眾心裡難免有所落差。
又聽說南邊種上了新桑、養起了新蠶,北邊幾個村的裡吏鄉老便坐不住了,帶著鄉民的心願結伴來了縣城,跟蕭元度懇請說他們也想種新桑養新蠶。
然而相比南部,北部並不是很適宜種桑養蠶。
薑佛桑得知北部以牧馬養羊為多,倒是想了個主意。
她把主意跟蕭元度一說,兩人親去北部走訪了一趟,薑佛桑驚喜地發現這邊早就有了毛布和氈毯。
毛布是把羊毛洗淨後紡成線而後編製成的布,以黃、褐二色為主,也有少量紅藍。較為粗糙,所以多是自用,這邊人也少有做買賣的意識。
氈毯同樣糙劣,而且是最簡單的手工打結地毯,沒有任何款式可言。
薑佛桑在其中一戶人家的牆上見到一塊葉紋栽絨毯,毯邊為紅色,毯中心為葡灰色的菱形紋,葉紋則用緗、黃、湖黃等色線編織,栽紋平整,編織緊密——正是這塊掛毯讓她看到了希望。
編出這塊掛毯的正是戶主的孫女阿哲。阿哲不僅有雙巧手,還有巧思,薑佛桑與她聊了許久,愈發堅定了心中所想。
去歲她在北部耗了足有半年之久,教當地鄉民如何製新式氈毯。
從采毛、淨毛、彈毛,如何去油脂去雜質、如何紡成粗細不同的紗、如何按需進行泡染和煮染,每一步都進行了規範。
再就是摒棄原始的編織法,改為更為複雜也更為高檔的栽絨地毯。
麵對如此大的改動,當地鄉民不是沒有疑慮。薑佛桑便采用預付定金的方式,跟每個村都簽了一定數量的單契,徹底解了他們的後顧之憂。
自此後家家戶戶除了日常勞作外,都忙著織毯,到處都是熱火朝天景象,產量也十分驚人。
八月間,第二次織錦會上,巫雄氈毯果然一舉名揚。
絢麗多彩的羊毛栽絨毯,有鋪墊、坐墊、壁掛、台毯、地衣……可莊重典雅、富麗精美,可色彩濃豔、紋飾活潑,還可淡雅美觀、幽靜雅致。
圖案也豐富,有丹鳳朝陽、福祿壽喜、鶴鹿同春、八寶、八駿馬、八吉祥……不僅式樣繁多,還有消音、隔潮的功用。
也不知用了何種秘法,那些氈毯極其牢固又極其柔軟,毛色還很有光澤,保暖和舒適性就不用說了,一經展出就遭到了南北兩地商賈的哄搶訂購。
這次去就是詢問進程的,路遠,無法當日趕回,索性就留下了。
最後一批定契已經進入平毛、洗毯、剪花階段,她也幫著做了些穿頭、補邊、添穗的休整活計。
等這批趕完,又該為下半年的織錦會做準備了。
百姓的日子就是如此,為了衣食有著,一年到頭沒有閒時。
“雖說巫雄如今是太平了不少,你這樣常時在外行走,還是該留神著些——”
薑佛桑笑:“部曲帶了七八個,馮顥和春融也跟著,無礙的。”
鐘媄唔了一聲,垂首喝茶,不說話了。
“對了,”薑佛桑擱下茶盞,“這次先行拉回了一批,暫時貯存在縣城署那邊的倉房,明日你們去挑挑看可有喜歡的。”
鐘媄頓時來了精神,矜持如何瑱雙眸也不由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