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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平的擔憂不無道理,蕭元度卻不買賬,“等州郡發話,該餓得早餓死了!你們常時總說積貯乃民命,墨守成規坐視百姓受餓,屆時饑民惡搶,局勢失控,又算誰的?隻管去做,後果由我一力擔承。”
程平其實等的就是他這一句,因為也隻有他擔得起。
蕭元度力排眾議開了太倉,按製當存七糶三,他直接增至一半。
後期倉米不足,讓以湯氏為首的富室又慷慨解囊了一波,派人趕赴未受災的縣邑買糧填補……一番補救,總算度過了危機,未有一人餓死,下一季的糧種也由衙署借給。
雖然事後蕭元度收到了來自州郡的“嚴檄切責”,於他卻是不痛不癢。
與此同時緊鄰巫雄的達化縣卻是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慘劇。
達化縣未曾修渠治堰,受災比巫雄更為嚴重,縣裡搶糧案屢發,商戶聚眾罷市、逼縣令捉拿饑民;城中百姓見糧米價高至離譜,攔阻知縣馬車哄鬨、要求縣令令商戶減價糶米。
縣令夾在中間隻是為難,卻苦無良策。
他怕擔責,無上諭不敢私開太倉;又受城中富戶大族所壓,不得不出示諭令禁止搶糧;至於米糧降價……一個優柔寡斷又不夠強硬的縣令發的話,誰會聽?
這下徹底惹了眾怒,諭令下達的次日便招至一千多人圍繞衙署叫喊。他們推倒了柵欄,打破了衙署的大門,掀翻了縣令出行的馬車。
這還不夠,既搶不到米也買不到平價米,大家就去向縣令借米縣令當然不允。鄉民求生無門,徹底豁出去,合力奔搶了太倉,守倉的差吏傷斃數人。
禍大了,縣令畏罪,當晚於衙署二堂服毒自儘……最後還是巫雄這邊幫忙平的亂。
事後,程平嚇出一身冷汗。
幸而上官有決斷,不受巨室挾製,也沒有坐視百姓餓死。不然達化縣發生的樁樁件件,像毆殺差吏、逼死縣令、攻城搶掠……都可能在巫雄上演。
事實上已經揭開了序幕——
汪造本想利用稅收和饑荒兩項,一步步煽動受災的鄉民,先是激起民怨,讓他們仇視吏差、抗官不遵,繼而聚眾赴縣、壘塞縣署,矛頭直指蕭元度……
最初還真讓他煽動了一批。那些人跑到衙署前齊聲嚷鬨,並用碎磚亂石拋擲大門。孫盛迅即帶人出衙查拿,雖然逃逸了不少,還是抓到了幾個,也由此得知了隱在背後搞事的又是汪造。
好在緊跟著衙署便張貼了緩征與放糧的告示,包括黑石村在內的受災民眾眼見有了活命的希望,誰還會跟著汪造鬨事?
汪造再興不起風浪,蕭元度命人全縣搜捕,他的右眼便是在逃逸中所傷。
不過此人刁滑,又習得幾年拳腳,如泥鰍入沼,一直未能捉到。
聽聞其已經竄至其他州郡,不料竟是燈下黑,汪造非但沒有離開巫雄,甚至距離巫雄城並不算遠……如無人為其掩護,絕無可能。
薑佛桑心內一番盤算,麵上不顯分毫。
她見汪造第一眼就知此人是色中餓鬼,心下悄悄鬆了一口氣,隱於袖中的雙手卻是一點點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