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姬更沮喪了,表現在外則是一派羞惱。
硬聲道:“女君既不待見,妾走便是。”
薑佛桑知她心生誤解,出言解釋,“我並非針對你,也不是不想幫,隻是——”
頓了頓,道:“我怕無法為你指點迷津,反誤了你。”
她如此誠懇,申姬惱意漸消,緩緩坐了回去。
“怎會?嬤嬤說女君是頂聰明的人。”
薑佛桑彎唇一笑:“很多事不是聰明就夠的,有時我亦同你一樣,感到彷徨、迷茫,不知去向。”
申姬實在想象不到,身為嫡室,家世不俗,容貌才情俱皆出眾,夫主如今也很是愛重她,她還有甚不足?彷徨迷茫什麼呢。
薑佛桑搖了搖頭,“嫡室未見得就比姬妾好到哪去,不過是名頭上略為好聽,在內宅之中站得比彆人稍高些,稍微像個人一些。”
“可是,”記憶裡,先生用四根手指框出一小片四四方方的天空,“伸手就能觸到的天,再高又能高到哪裡去?”
當時薑佛桑不很明白,不都是這樣嗎?自來不都是這樣嗎?還要如何呢。
直到某一回她去大豐園,看到當時還任典計的馮銓給莊園內的大小管事以及奴僮仆役訓話,忽然明白過來。
妻妾側庶,有時想來,和那些奴僮仆役也無甚不同。被關進一個園子裡,被人為分出個三六九等來。
馮銓就好比是妻,身為典計,不入奴籍,管理著莊園內一眾奴役,看似高人一等,實際在園主眼裡也隻是個奴而已。
他汲汲營營半生積攢下的地位、財富,轉瞬便可被褫奪乾淨,隨時有人能頂替他……沒有出路,隻有無休止的內鬥。
由來留給女子走的路也不多,不為妻便為妾,全要依附他人才行,任是花團錦簇也是空中樓閣,一陣強風就會有覆巢之危……多麼想象。
然而這些能夠說給申姬聽嗎?又該如何說起呢。
看著因為她方才那句就已然迷惑不已的申姬,薑佛桑忽而又憶起先生臨終之時。
“阿醜,把我說過的那些話忘了罷,忘乾淨,不明白的也不必弄明白了。大抵是我太寂寞了,才會對著你胡言亂語……我後悔教給你那些,糊塗也好,好好活著便好。”
若然點出旁人身處的困境,卻無法給其指出道路,甚至壓根就不存在那條路,究竟是慈悲還是殘忍呢?
薑佛桑思慮一番,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雖然先生說過,狠狠心,把自己從屋簷下推出去,直麵那些風雨,你就知該往哪走了。
但不是所有人都適用於此,就好比申姬。還是循序漸進罷。
“你不想要以色侍人,那麼你想要什麼?”薑佛桑問她。
申姬搖頭,她就是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才來找的女君。
思及蕭元度的那個提議,薑佛桑稍稍遲疑了一下,再問:“如若給你個機會做彆人正妻,你可願意?”
以九媵家世姿容,隻要她們肯,跟了那些屬官將領,堪為正妻。
她也問過蕭元度,若是九媵不願,屆時能否聽憑她們離去。蕭元度自然沒有二話,他一心打發九媵,並不真地在意她們去向。
不過這一切目前都隻是紙上之言,能不能成還要等上幾年。
申姬果然瞪圓了眼:“自然願意!”隻要對方比現在這個夫主溫柔、待她好,為什麼不願?
她現在算是想明白了,寧可做寒門妻,也不要做妾庶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