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薑女,心潮翻湧,難以名狀,愈發纏夾不清。
仰頭將樽中酒一飲而儘,眼皮下耷,沉默無聲。
樊瓊枝有些忐忑,“可是妾說錯了話?”
蕭元度見她眼底隱有不安,斂了下情緒,道:“你說得甚有道理,不過,你自稱家貧,那又是如何習得琴?如此好琴技,想必師者亦不凡。”
“前番與五公子提起過,到了北地後,我與瓊林流落到了秦州。他自幼體弱,耐不得寒,才到秦州就生了場重病,妾不得已,自賣自身,給一家富室為奴。元日將至,富室家要從侍女中挑選一批靈巧的出來培養為樂伎,妾僥幸中選,這才有了觸碰樂器的機會。不知為何,妾見到琴就有種格外熟悉的感覺,手也不聽使喚……仿佛那些曲子是前世裡就會彈的。”
說這些話時,她臉上帶了些茫然,自己似乎也很感困惑。
停下後,望了他一眼,抿唇一笑,臻首低垂:“很難相信罷?讓五公子見笑了,公子就當我是癡人說夢好了。”
蕭元度卻清楚,這並非甚麼癡人說夢。
前世她就撫得一手好琴,即便他聽不甚懂,也知道她彈得極好。
因為那些飽受病痛折磨的病患,日夜啼哭的孩童也好,難以入眠的老人也罷,包括他自己,聽了她的琴音都能很快安穩入睡。
沒有前世的記憶,卻承繼了前世的琴技,這或許也是一種機緣。
不過,她的琴聲雖然還和以往一樣,但不知為何,他聽了並不能立時獲得平靜,就好比今晚,越聽越心浮氣躁。
但是蕭元度想,這應當是他的問題,而與瓊枝的琴技無關。
是他自己心不靜。
“對了五公子,妾有一事要請你寬宥,”樊瓊枝抬起頭,麵露羞慚,“近日外間傳言,可能是瓊林不小心傳出的。他少年心性,口無遮攔,隻顧著高興……給五公子添亂了。”
“無事。”
“那,少夫人會否誤會?”
“她?”蕭元度扯了下嘴角,眼底無一絲笑意,“不會。”
她豈會在意這些。
“公子!公子!時候不早了。”休屠扯著脖子喊叫,聲音隔著院牆清晰無比傳了進來。
蕭元度拳頭一捏,深吸一口氣,似在忍怒。
起身,將空酒樽擱回案幾上,“你歇著罷,我先走了。”
“五公子!”樊瓊枝追至門口。
等他停步轉身看來,一時又有些怯於開口,麵頰羞紅、低下了頭。
蕭元度儘量耐著性子,“何事?”
“我姐弟二人飄零異地,飽嘗辛苦心酸,幸而得遇五公子,不僅為我倆贖免,還妥善安置……”樊瓊枝目光殷殷,咬了咬唇,“妾實在無以為報——”
“無需相報。”蕭元度飛快打斷。
應當是領會了她話中深意,神情透著些不自在,負著手,顧視左右,止不看她。
“這是我該為你做的,你不必多想,更無需覺得負累。如有短缺,吩咐管事仆婦即可,他們不敢怠慢。”頓了頓,“就這樣,夜冷霜寒,不必相送。”
留下這句,腳步匆匆出了院門。
樊瓊枝倚門站著,目送他走遠,這才回了屋室。
於妝鏡前才將坐下,又進來一人。
“他今晚又未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