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屠當即便將請醫抓藥之事吩咐了下去。
此處地處秦州邊境,小地方,無甚叫得上名號的醫官,隻能湊合著找了一個。藥鋪也甚是簡陋,照著方子跑了好幾家,最後還是缺了兩味藥材。
風雪甚大,行路艱難, 被派出去的幾個府兵下半晌才返回邸店。
休屠將情況如實稟明,“不然少夫人且等等?等咱們到了下處城邑——”
薑佛桑卻道不妨礙,“少的兩味藥雖會降低療效,並無大的影響。”眼下有藥喝便好,哪還顧得上挑剔。
二人說話這會兒,醫官正在隔壁被蕭元度問話。
“尊夫人思慮過重、鬱結於心, ”醫官捋了捋山羊須, 搖頭晃腦道,“思發於脾而成於心, 思慮太過,不但傷脾,且耗傷心血,使心血虧虛、神失所養,必致心悸不寧……”
他拉拉雜雜說個沒完,儘是片湯話。
蕭元度不耐煩打斷:“她之不適皆是多思所致?”
醫官頷首,“思則成疾、思則氣結,中焦氣滯,水穀不化,歇睡又不足,身子難免就撐不住。”
“你開個方來。”頓了頓,又問,“還有何要注意的?”
醫官道:“首忌多思多慮, 靜心調養為上。千萬避免情緒激動,尤其不要再惹她生氣,否則——”
以薑六的心眼性情, 讓她不多思多慮,除非拿藥把她灌傻了。
這個顯然不可行。
她既不想看自己, 自己再不往她跟前去,不惹她生氣也就是了。
醫官開好方,正要出去。
“等等。”
蕭元度叫住他,卻又不說話,單手撐胯在新換的長案後來回踱著步。
醫官眼都快被晃花了,才聽他遲疑出聲:“她頭部的傷……如何了?”
“尊夫人後腦確曾受過重擊,看情況傷得還不輕,好在腫包已自行吸收,眼下已不甚明顯。不過,”醫官曲指戳了戳自己的腦袋,“疾在此處最是難辦,有時看著好了,顱內或尚存瘀血未清儘,偶爾惡心嘔吐、疼痛眩暈,乃至留下更嚴重的後患都不稀奇。”
蕭元度想起長廊之上扛起薑女時,她就是一副頭疼欲嘔之態。
竟是真得傷了?不是花招,也並非托詞?
“……尊夫人有傷在身,尚未痊愈, 方醫官專治腦疾相關之疑難雜症, 家傳淵源……”
扈長蘅那日說得也是真的。
隻是他先入為主,因除夕夜所見薑六好模好樣,便認定了兩人串通一氣。
難怪一路上薑六寡語少言、食欲不振,甚少下馬車也極少出客舍……或許並非離情難忍,病容也不是相思所致,純粹是因為身體不適。
扈長蘅所謂的“少受些罪”指的便是這個。
他卻因嫉妒作祟加之私心揣度,又因醫官跟扈家沾點關係而不願將其帶上,薑六該受的罪到底還是都受了,甚至還有昨晚自己親自施加的……
雙手負於身後,緩緩收緊,蕭元度神色來回變幻著。
“此種情形,會否導致人忘卻前塵,亦或遺忘近事?”
“這個……”醫官搖了搖頭,“某還未曾見到過。如此離奇之事,大約是不常有的。”
隨即又道:“某不精研腦科,對這方麵知之甚少,全因早年間救助過一位曾於宮中任職的醫令,從他那了解了一些皮毛——”
蕭元度擺了下手,讓他退下了。
剛從休屠那得知薑六失憶之事時隻有種羞怒感,甚至想去問問薑六,她是不是覺得胡亂扯些什麼自己都會信?
其實又何必大費周章。
他並不關心良棲山院具體都發生了什麼,他隻在乎薑六有沒有把心遺落在那。
隻要薑六告訴他,她是被迫的,她心裡沒有扈長蘅,那麼一切翻篇。
可薑六寧可借失憶作幌,也不肯辱蔑那人半句,更不肯給他半點希望……
好,她既說自己不記得了,那就讓醫官來證實。
結果隻證實了她腦部有傷,並無確鑿證據能證明她確曾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