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些鬨事者此刻全都聚集在告示前,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有人一臉愁容,有人發出猥瑣的大笑。
薑佛桑靜靜看著,臉冷,心更冷。
安家錢這一項應當是洪襄早就定下的,除了從生育角度考慮,再就是為了從內部分化。
先將一部分青壯拉攏過來——不願放妻的不強迫,願意放妻的有錢拿,這些人都不會與官府作對,那麼潛在的威脅就會大大減少。
薑佛桑順勢提出女方是否也可領一份安身錢?還刻意加了限製條件,“女方雙親俱已亡故”。
沒有任何一項政令是隻有利而無弊的。廢除劫奪婚從長遠來看能救許多人,但這個過程中又必然會有人成為其犧牲者。
被掠三年而無子的應當不少,又豈能皆是恩愛和滿的?若男方已然厭倦,再加上安身錢的誘引,執意放妻,女子是無法說不的,就像她們當初被搶時那樣。
既不是明媒正娶,自然無需考量有所娶無所歸這種情況。倘女方父母尚在,女方有所歸自是最好。若像珍娘那樣父母俱亡,有份安身錢也能勉強立足。
最怕的是父母不在,無處歸依,又無錢財傍身……
意料之中,她的提議並沒有獲得準許。
蕭琥身邊的曹管事笑言:“安家錢是為了起安穩人心之用,以防那些莽漢鬨事。女子都是溫順的,她們不足為懼。”
溫順?不如說是逆來順受罷。
逆來順受慣了,痛苦、需求,都被人忽視得理所應當、徹徹底底。
搶婚者得錢,被搶者什麼也落不著,這便是所謂的世道。
薑佛桑相信,蕭琥、濮陽涓、洪襄,乃至大燕所有的為官為吏者,他們定然都是這麼想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多方麵的考量,而柔弱無力的女人是最不需被考量的。
劫奪婚廢止了,迎來了早婚令。一道檻接著一道檻,好了一點,隻好了一點。
薑佛桑閉了閉眼,忽而有些乏力,也有些厭倦。
南地也好,北地也好,她隻想逃離這一切……
不過也快了,很快就能去找先生了。
腦中忽而想起先生曾自嘲過的話:“有時候就是這樣,任你再怎麼掙紮也沒用……幾千年後的人要清醒現實的多,他們會告訴你,大環境如此,不是一兩個人就能改變的……我當初也是這般想的,所以,你看,我變成了現在這樣。”
偶爾會覺得先生是個極其矛盾的人。
毫無疑問,先生教了她很多驚世駭俗的東西。可先生自己似乎也困在一個籠子裡,除了看得見的那個,還有看不見的一個……
關於這兩份告示,民眾褒貶參半,但這場風波總算是暫時得以平息了。
蕭元度甚至等不及回到蕭府,臉色鐵青地將薑佛桑拽進州衙一間空置的廊屋,命休屠把守院門,不許任何人靠近。
“是你的主意?”重重甩上房門,蕭元度咬牙質問。
“安身錢?並非我的提議,不過我也並無異議,自古利益動人心——”
“我說的是和離書!”
薑佛桑頓了頓,頷首:“是。”
蕭元度笑,大笑。
“薑六娘!薑六娘!”
笑聲既悲且憤,仿佛被人往心口狠狠捅了一刀,痛楚又不甘。
薑佛桑則雲淡風輕得多。
她問:“夫主做下決定時,難道猜不到會有這般後果?”
蕭元度猜到會有人拿此說事,但他絕不會鬆口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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