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元奚知道鐘媄與馮顥有話要說,便未跟下去,而是在馬車中靜候,等鐘媄回來才吩咐已經補位的馭者啟程回棘原。
鐘媄倚著車壁,滿麵慘淡,雙眼無神。
蕭元奚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表姊……”
鐘媄應了一聲,眼睛沒看向他,有氣無力道:“我這回拉上你,萬一事發,隻管往我身上推。”
“是我自願的。”蕭元奚停了停,道,“馮顥他……”
聽到這兩個字,才平複下來的心情又波翻浪湧起來,鐘媄撇過頭去,側臉蹭了下肩頭。
蕭元奚訥訥又叫了聲表姊,“你彆哭——”
鐘媄卻仿佛被紮了一般,轉過頭瞪他:“誰哭了?”
眼皮都是紅的,眼角還有未擦乾的水跡。
蕭元奚沒吭聲,隻默默遞過去一方帛帕。
鐘媄僵了下,一把扯過,胡亂擦拭著。
嘴裡猶在找補:“我才不是因為馮顥,我是、我是,還不是你阿父下的那個早婚令!”
終於找到發泄的由頭,怒衝衝對蕭元奚道:“家裡恨不得立時便將我這盆水潑出去,要不了半年,我就要嫁給不知哪個又老又醜滿院姬妾兒女成群的男人,還不許我哭了?”
蕭元奚靜靜看著她,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半晌憋出一句:“實在想哭,就哭罷。”
鐘媄一噎,被他這樣盯著,哪裡還哭得出來。
腦中忽而回想起馮顥的話。
是了,因恩而生的好感;因為見慣了阿父的風流,所以寄希望遇見一個與阿父完全相反的人。
剛好前幾年她開始被催婚,馮顥出現的正是時候,成了她死死想抓住的浮木。
而今這塊浮木去救彆人了,她可怎麼辦?
真地聽從家裡安排隨便嫁了,後半輩子當真是一點指望也沒了……
“不一定就都是歪瓜裂棗——”
“好男人早被我爛名聲嚇跑了,誰還會娶我?”
鐘媄悲從中來,眼淚越擦越多。
蕭元奚置於膝頭的手鬆了又緊,忽而伸出去,緊緊抓握住她的手。
“如、如果,我,我願意娶呢?”
車廂內死一般的靜寂。
鐘媄眼睛本就大,這會兒睜得更大了。大大的眼睛圓睜著,眼睫上還掛著淚珠。
蕭元奚已經麵紅過耳,卻沒有回避她的視線。直視著她,鼓足勇氣把話又重複了一遍。
末了問她:“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鐘媄回過神,使勁把手掙開,瞪了他一眼:“我是你表姊!”
“表姊又如何,表妹又如何,你當初可以點頭答應嫁給五兄,為何我就不行?”蕭元奚的聲音低落下去。
這些話已在他心口腹中翻滾了幾年。
幾年間,看她一門心思撲在彆人身上,卻隻把自己當做那個似乎永遠長不大的表弟,蕭元奚唯有躲在一角黯然神傷。
論文治武功,他樣樣比不上兄長們,即便如今在木作一行小有名聲,終究上不得台麵,表姊看不上他也是應當。
若是馮顥願意留下娶表姊,或許這些話他會永遠藏著。
可馮顥走了。
表姊既沒有想嫁之人,卻又不得不嫁,那他也想為自己爭取一下。
倒不是趁人之危,而是不放心。
萬一表姊真遇到那種姬妾成群不知珍惜的人……
“我不老,大概也不算醜,我也沒有滿院姬妾,如今沒有,以後也沒有。”他言辭鄭重,如許誓言。
鐘媄愣愣看著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