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佛桑並為往心裡去。
似她那般年歲,正常人都該兒孫繞膝了,竟然還有人想要娶她。夕陽紅麼?
得知是誰後,點了點頭:“眼盲之人,可以理解。”
“那阿姊,你嫁還是不嫁?”
薑佛桑看了她一眼。
惠奴沮喪垂頭。
薑佛桑知道,惠奴是希望她能有一個歸宿。
可是她已經不需要那樣的歸宿了。
然而那人卻貌似與她較上了勁,三不五時就讓惠奴傳話。
一來一往中,薑佛桑漸漸對他有了點印象。
在那之前對他唯一的印象就是辜郎中的救命恩人、非寇即盜、大麻煩。
辜郎中碰到他時,他不僅眼盲,還身負重傷,明顯被人追殺,不是麻煩是什麼?
辜郎中沒法見死不救,就把人安置在草廬病患區最角落的屋室,讓他一人獨居,且不準他隨意外出。
他大約也不想給草廬及村子裡的人帶去麻煩,還算安分,不然也不會總讓惠奴傳話。
薑佛桑從一開始乾脆利落的“不嫁”,到後來“年紀大、長得醜,又善妒”,理由找儘。
“我的夫郎隻能有我一個,側庶後房通通不能有。”
“一個側庶也不行,兩個和一百個在我看來沒有任何區彆。”
“你把心掰作幾瓣,又怎麼還能指望彆人對你饋以全心全意?”
以為這下他總該知難而退了,然而並沒有。
得知她曾是歡樓女子後倒是沉寂了些時日,不久便故態複萌,甚至更死皮賴臉。
有一次,薑佛桑代惠奴給他換藥。
是脊背上的刀傷,而非眼傷——眼睛上的藥辜郎中從不假手於人,恐出差池,都是他親自更換。
他忽而問:“他們為何都說你長得醜,有多醜?”
薑佛桑想了想,道:“還行罷,夜裡平平無奇,日頭底下驚心動魄。”
他卻大笑出聲:“我倒想看看是怎麼個驚心動魄法。”
“嗯,你很快便能看到了。”辜郎中說再有幾日紗布就能拆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道:“等我眼睛好了,你是否願意嫁給我?”
那是他唯一一次當麵問她。
薑佛桑彎腰收拾著東西,枯井無瀾的心忽而起了戲謔之意。
她沒有明確拒絕,而是道:“你若真是有意,等重見光明那日,就當著我的麵再把這話說一遍。”
想象著他看到自己這張臉會有的反應,駭然變色,還是落荒而逃?不由莞爾。
隻可惜終究沒等到那一天。
他重見光明之日,也是她身死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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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佛桑漸漸止了笑,隻是眼神逐漸變得古怪。
“那我呢?你對薑七娘的成見是因為她會毒殺親夫,卻未解釋你對我成見何來。以你對我的厭惡程度,莫非我做了比毒殺親夫還嚴重的事?”
蕭元度聽她發問,先是一喜:“你相信了?”
薑佛桑當然信。
就是有點不可思議。
重活一回,他為何還是如此……
先生說,不懂得反思的人生,重來多少次都沒有意義,因為他永遠會栽進同一條陰溝裡。
蕭元度反思了嗎?應當是反思了,但沒完全反思。
他知道前世所經的溝坎,有設法避開,大約也有做些彆的防備,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他從未想過改善與蕭琥的關係,哪怕是虛情假意。也不曾試著與蕭琥手下那一眾屬官謀士打好關係,即便進了州衙,麵對蕭琥倚為膀臂的洪襄,脾氣仍舊不改。
該衝動還是衝動,該莽撞還是莽撞……
不過想想是蕭元度,似乎也能說得通。
讓他忍辱負重、賣乖討好,大約比殺了他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