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日子這件事, 時間流逝的快慢有時候就是個玄學。事多的時候,三清總覺得日子怎麼過得那麼慢,一天到晚淨是事忙的腳不沾地, 回頭一看也隻不過才過了一兩天。
消停下來之後時間又變得轉瞬即逝, 尤其是京城裡的第一場雪落下來之後,之前那些好或者不好的事, 好像都隨著一場雪的落下按了暫停鍵,一直到過完年之後開了春, 院裡的積雪都開始慢慢融化的時候,三清才意識到春闈已然是近在眼前。
“鈴鐺, 去前邊看看你二爺在乾嘛, 要是差不多了就讓他回來吃飯。”
“奶奶,我不敢去,二爺現在讀書可用功了, 最不喜歡我們擾著他, 要不還是您自己去吧。”
鈴鐺一聽說是要去前院書房, 腦袋就搖得比撥浪鼓還凶, 離考試的時間越近陳景就越來越像個炮仗, 有時候一點小事也能把他給火氣給點起來,鈴鐺又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這段時間被他凶了兩回, 可算是怕了他了。
“你不敢我敢啊?”兩人成親之後, 陳景有什麼事不高興不痛快, 三清總有法子讓他開心讓他痛快, 但隻有這件事不行,沈三清自認自己真沒那個本事。“算了算了,再等會兒吧, 等待會兒天黑了他還不回來,我們再一起過去。”
“奶奶,以前咱們還在家裡的時候您不是跟我說過,說以後到了陳家絕不能事事都順著姑爺,該把人收拾服帖就一定不能手軟,現在不算數了啊。”
鈴鐺看著眼前比自己還慫得乾脆的主子,想了又想還是把這話給說出來,畢竟她跟著三清來京城之前,覃氏就專門叮囑了她,到了京城若是三清有昏了頭的時候,她一定要直言相勸,不能任由三清糊塗。
“誰說不算數了,怎麼就不算數了?”三清一聽這話毛都炸了,不過她也就敢在小鈴鐺跟前炸一炸,讓她現在去陳景跟前炸,那是打死她她都不敢,畢竟陳景真生氣是什麼樣子,她可不願意再獨自一人直麵一次。
這都好幾個月,都過了一個年了,三清還特清楚的記得那天晚上的事,那天兩人從羅忠那兒回來之後,三清想來想去還是覺著應該未雨綢繆,提前開解開解陳景。
畢竟前頭已經有兩回落榜的事了,他又是個真有事就喜歡往心裡頭憋的主兒,自己能接受自己的夫婿這輩子都考不上進士,可是要是哪天陳景也自己把自己逼上羅忠那條路,那才真是沒地兒哭去。
但哪怕三清的話是斟酌再斟酌,委婉再委婉過的,說出來之後還是聽得陳景猛地一抬頭,一雙眼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看得三清都不敢去猜他眼裡的情緒到底是生氣還是憤怒還是對自己的失望。
“不行。”其實當時陳景大概心裡就猜到了三清要跟自己說什麼,但是猜到與真正聽到還是兩回事,當真正聽到三清說出口的時候,他心裡還是難免湧上一股濁氣。裡頭好多不同的情緒夾雜在一起,到底是什麼陳景也說不清,但是他唯一清楚的隻有兩個字:不行。
“七年,兩次趕考,每次都是提前一年進京,獨自一個人從頭一年的秋天熬到第二年的春天。京城的春天冷啊,風一吹就更冷得刺骨,貢院不許穿夾層的衣裳,身上穿多少件單衣也沒用,貢院裡的隔間又小,小得我都伸不直腿,晚上窩在裡頭睡一宿身子骨都是僵的。
尤其第二年我運氣不好,分到的隔間離茅房太近,整整三場九天那個味兒啊,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這裡邊的滋味我從沒跟旁人說過,我娘我都沒說。清兒,我不可能回家的,這條路我走了快三十年,若是沒能有個結果,我死都不甘心。”
說完這些陳景突然冷不丁的打了個哆嗦,好像連他自己都被自己的藏在心底的偏執給嚇到了,“我明白你是擔心我,怕我會像羅忠那樣鑽進死胡同裡出不來。可咱們這些讀書人求功名的,誰不是在走這條死胡同,隻不過看誰熬得住,看誰能先熬出頭罷了。”
“你看,這話你從來沒跟我說過,到底是比我大十歲,人老心老能藏住的東西都比旁人更多些……”陳景說了這麼多,三清聽得心都怦怦直跳,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接他的話,張嘴就有點胡說了。
好在陳景沒打算聽她說什麼或是承諾什麼,這條路太孤寂太決絕,哪怕是枕邊人也無法真的感同身受,三清要是這會兒裝大尾巴狼跟他說什麼我懂你,陳景怕是才要哂笑出聲來。
“沒事,我是比你老,你二哥還不是老說我這一小老頭兒,不知道用了什麼迷魂藥,才讓你跟了我的。”
陳景伸手越過兩人之間的小幾握住她的手,“以後我心裡這些話慢慢跟你說,你彆怕,我不是羅忠,我所求的比他多比他大,且瘋不了死不了。你啊,隻要安安心心陪著我就行了,好不好?”
那天最後到底好不好三清不太記得,反正兩人都上手了也就離去床上不遠了。不過三清打那天起就徹底明白了一件事,這條路自己是必定要陪他走到底不可,所以這會兒陳景卯著勁讀書溫習,三清還真不敢多說什麼。
好在陳景也不是那不要命的人,後頭三清和小鈴鐺沒真等到天黑,也就是天擦黑的時候,他就自己主動從前院回來了。“餓了,今晚咱吃什麼。”
“你昨天不說要吃大棒骨,我早上讓壽兒去買了,大棒骨頓白蘿卜熬湯,蒜香排骨,還有個魚頭豆腐火鍋,再有就是白菜和香煎土豆,行嗎?”
京城太冷了,冬天能吃的東西就這些,不是白菜土豆蘿卜,就是蘿卜白菜土豆,三清還能天天換點花樣做這些東西,就算是十分難得了。
“好啊,這天氣吃火鍋舒坦。”陳景自己獨自在京城過了兩次冬天,他比誰都清楚三清每天要弄出這麼多花樣出來有多難,哪能還有什麼不好的。“對了,剛劉漢青來了一趟,說是開考的時間定了,就下個月九號,沒幾天了。”
“沒事,該準備的我都準備好了,到時候提前幾天我再檢查一邊,然後初七那天你再看一遍,要是有什麼漏了的,咱們也來得及補。就是這天還是冷了些,到時候我看還得多帶兩件衣裳進去。”
三清一聽春闈的時間定下了,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腦子裡也馬上開始過那些給陳景準備好的要帶進考場的東西。畢竟等了這麼久就差這一哆嗦了,哪怕自己就是個陪讀的那也忍不住有些亢奮。
“嗯,正好考完之後你生日,到時候天氣也暖和了,我帶你出門踏春去。”陳景也不知道是最近自己穩了下來,還是在故作沉著,但是不管怎麼樣他這會兒表現出來的倒是比三清更穩重些,都這會兒了還記得三清的生日就快到了。
“好啊,那咱就說好了。”不過他是真淡定還是裝淡定,三清這會兒也不問,隻順著他的話答應下來。
陳家小院裡的兩人有條不紊的等著春闈到來,另外一邊麒麟軍裡的兩人卻恨不得今年春天這輩子都彆來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