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在六層停下的時候,鬱晏下意識皺了皺眉。
他有點不耐煩。
畢竟五層離七層隻有兩層樓高,中間還要停,他還不如走樓梯。
但在電梯門緩緩打開之前,他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向右邊退了一步,讓出地方。
柳茉平時其實是個隨和的人,進電梯之前,她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
畢竟快要過年了,她習慣對每個陌生人釋放善意。
笑容一直維持到門打開,她邁進門看到鬱晏,並且轉身隨手去按七層的按鈕。
看到已經被按亮的數字七,柳茉的笑容才漸漸消失了。
她此刻背對著鬱晏,無數記憶從腦海深處翻騰出來,儘數浮現在她眼前。
記憶裡的人,逐漸和身邊的人重合了。
或許這個人更高了一點,更成熟了一點,褪去了那身桀驁不馴的江湖氣,但人還是這個人,和她女兒早戀的人。
柳茉頓時覺得她心中的完美世界坍塌了。
那些她幻想出來的,編織出來的,屬於丁洛的幸福人生,變得不再真實了。
電梯刺耳且響亮的響了起來,然後緩緩下沉,穩定在七樓,機械女音無感情的播報著層數,大門打開了。
柳茉沒有動。
鬱晏也沒有動。
在柳茉進來的那一秒,鬱晏就認出她來了。
他在茶餐廳見過柳茉一次,又在晚上追著丁洛去了T大食堂。
柳茉的樣子,他根本不需要多記。
短暫又冗長的沉默過去,兩人似乎都意識到了什麼。
在電梯門快要關上的瞬間,柳茉邁了出去,鬱晏也僵硬的抱著衣服跟上。
洗衣房是個隻有四平方米大的小房間。
兩台洗衣機,兩台烘乾機,上下結構,極其節省空間。
機器的對麵是個自動售貨機,裡麵有小盒裝的洗衣粉,消毒粉,可以投幣購買。
洗衣房裡有種潮濕且清新的味道,顯然在不久之前還有人用過。
在過年的關口,這樣一家學校附近的酒店,還有人住著,並且用得上洗衣機,這得多難得啊。
就像在這裡,柳茉能遇到鬱晏,也要多難得啊。
難得的她不得不想,這裡麵是不是有什麼聯係。
鬱晏不敢先說話,也不敢有什麼動作。
他很少有這麼緊張且懵逼的時刻。
當時一句戲言的墨菲定律,真的發生了。
他停在門外,等柳茉先用,好在這裡有兩個洗衣機。
柳茉站在洗衣房裡,深吸了一口氣。
吸氣的聲音在狹小的房間裡顯得很大,很壓抑,鬱晏的心就懸了起來。
他實在不知道該拿什麼態度對待丁洛的母親。
他喜歡丁洛,當然是想討好柳茉的。
但柳茉明顯一點都不需要他的討好,她應該更欣賞張瑞謙那樣的。
畢竟在柳茉眼中,他高中帶著丁洛早戀,讓丁洛心事重重,情緒波動,成績下滑,沒有一點好影響。
而且他的背景也不好,沒有父母,職高出身,還半路輟學去打遊戲。
鬱晏其實能理解,換位思考,他也不會放心把女兒交給這樣一個人的。
丁洛可是T大的高材生,要死要活的跟他在一起,放誰眼裡都覺得是一時瘋癲。
柳茉終於轉回頭,麵無表情的打量著他。
鬱晏的喉結滑動,手指攥緊了那件單薄的T恤。
他此刻的形象也不怎麼樣。
下麵還穿著褲子,但上半身卻披著酒店的睡衣,睡衣在腰間隨意的一係,領口還露著一大片皮膚,脖子在外麵凍得有些發紅,但看起來倒像是因為某些原因情緒激動血脈噴張。
他又抱著衣服上來洗,仿佛剛剛做完那事。
柳茉快要窒息了。
一想到乖巧清純的女兒可能跟鬱晏在一起,在酒店的房間裡顛鸞倒鳳,她血壓直線往上竄,眼前一陣陣發黑。
柳茉的手指微微發抖。
這是巧合嗎,這還能是巧合嗎?
這酒店是丁洛找的,她非要留在帝都不回家。
家裡還有一大攤子事兒,丁洛的奶奶也成天盼著她們趕緊回來。
柳茉不知道自己現在在這個地方抱著衣服洗是為了什麼。
如果全是因為這個鬱晏,那完全是浪費時間。
說實在的,丁洛和鬱晏沒有關係的概率幾乎等同於無,她也不想自欺欺人了。
柳茉終於開口:“鬱先生在這兒住多久了?”
鬱晏儘量保持著鎮定,桃花眼微垂:“兩天。”
柳茉皮笑肉不笑:“怎麼想著來帝都了,我記得你當年是去魔都發展了吧。”
柳茉不太關心電競圈的事,在她眼裡,那就是打遊戲,跟直播網紅差不多,賺個青春飯。
但當年鬱晏確確實實是去魔都了,她一想魔都和闌市離得那麼遠,心才安定了。
柳茉把手裡的衣服扔進洗衣機裡,轉回身研究那個自動售賣機,目光並未一直停留在鬱晏身上。
她自認語氣還算平穩,表現的還算客氣,雖然她的心態早就崩了。
鬱晏當然不能說破丁洛苦苦隱瞞的事情。
但要他跟柳茉說謊卻又實在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