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雲從來不了解他的行蹤,不知道他在哪裡、在忙什麼。回消息總是寥寥幾個字,更不可能隨叫隨到。
不是沒嘗試著問起,他總是一句“生意上的事”輕飄飄帶過。
所以後來,他不說的,她就不問。
也不是非要知道的,她也有自己的生活。
暮雲這樣告訴自己。
甚至會想,大不了公平一點,她的事,也不對他說。
但他其實也想不起來問。
後來相處久了,暮雲大概懂了他的思維方式:她不說,就是沒什麼要他幫忙的地方。所以便可以放心的不問。
這個理由說服了暮雲,偶爾也會陷入“難道他對我的生活一點都不感興趣”的死胡同。
但她不是糾纏的性格,不喜歡刨根究底。
經常性的,她會在知乎上刷到感情類的話題,總有觀點說:懂事的女孩沒人疼。
可他也不是不疼她。
畢竟還有一個觀點說:男人給你花錢,就是在乎你的。
謝圖南在金錢上從來沒有吝嗇過,珠寶首飾名牌包……他帶她見過很多人,去過很多地方。
他說:“女孩就是嬌養的。”
他喜歡在黃昏或者深夜做-愛,借著或明或暗的光,誇她說:“我們家矜矜真漂亮。”
我們家……
這簡單的三個字,足以讓她沉溺。
矜矜是她的小名。他念這兩個字的時候總是咬著音,音調放輕三分,曖-昧又繾-綣。
印象裡他待人總是淡漠的,但沒怎麼對她冷過臉。也就是這點子溫柔,讓她在後來的日子裡,怎麼都割舍不掉。
第一次和他說分手……
那是個黃昏。
暮雲收到謝圖南的微信,說來學校接她。
從圖書館匆匆趕回宿舍,遠遠就看到他的車停在樓下。暮雲當時素麵朝天,穿的是最簡單的白T長褲。
因為跑得急,額角出了薄汗。
她用濕巾擦過,走近了看到他倚在車旁,在和一個女孩說話。
女孩叫餘彤,是他的表妹,也是暮雲的室友。
暮雲想著去樓上換件衣服,因而沒出聲。擦肩的時候,他們的對話傳入她耳朵裡:
“她是我室友。”餘彤說,“好人家的姑娘。”
“知道。”他應的有些散漫。
“你認真的?”餘彤問。
暮雲頓住腳步,她的身形被轉角的大樹擋住,和那邊隔著三四米的距離,屏息等著他的答案。
謝圖南翻著手機,不鹹不淡地道:“不知道。”
“那你會娶她嗎?”
“想什麼呢。”他笑了一下,“小孩子家管那麼多。”
明明是夏天,暮雲當時卻感覺一陣冷意從腳底竄上頭皮。
——不知道。
——想什麼呢。
他用那麼雲淡風輕的語調,說的卻是最殘忍的話。
其實和他在一起,本就是沒想過結果的。她一直很清醒,清醒到麻木,就可以不去想。
至少這樣,她心裡還能存住一星半點的希望。
他輕飄飄兩句話就扼殺了這樣的希望。
暮雲渾渾噩噩的跑上樓,拿出裙子卻沒換。好像每次見他都是悉心打扮,琢磨他喜歡什麼樣的顏色款式……他說什麼,她就做什麼。
她忽然覺得很累。
忽然發現,她其實一點都不了解他。
從一開始,這段關係就是不平等的。她總是太小心,太遷就。他的世界,他的圈子,包括他這個人,都離她那麼遙遠。
暮雲靜靜的想了一周,和謝圖南說了分手。
她發了一條很長的短信,算的很清楚。欠他的錢什麼時候換,包括以後不會打擾。也謝謝他曾幫過自己。
感情的事,暮雲隻字未提。
是的,不怪他。
他沒承諾過什麼,也沒做錯什麼,他一直坦坦蕩蕩。
點發送的時候她手都是抖的,之後每隔兩分鐘看一次手機。
她覺得,他總該說點什麼。
也是很久之後暮雲才明白,什麼有始有終好聚好散都是借口。真正的分手是單方麵的,不需要回複。
隻是她沒死心罷了。
微信謝圖南一直沒回,兩個小時後,暮雲接到他電話。
“在哪?”他問。
暮雲回:“宿舍。”
然後他說:“在你樓下。”
幾乎沒有猶豫,暮雲匆匆跑了下去。
謝圖南就靠在路口的香樟樹上,路燈昏黃的光穿過樹蔭落下來,勾出男人英雋的輪廓和深邃的眉眼。
暮雲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停下,那一刻,不舍、忐忑、難過……紛雜的情緒湧上心頭。
她攥緊了手,用指甲陷入皮肉的疼痛提醒自己冷靜。
謝圖南卻跟個沒事人似的,眼裡有零星笑意:“生氣了?”
暮雲垂著眸子說:“沒有。”
謝圖南倒是笑了,他微微傾身,低頭,鼻尖蹭過她臉頰,仔細觀察她表情,“還說沒有。”
“這段時間忙,沒陪你。”
暮雲偏過頭,“不是。”
謝圖南嗯了聲,帶著淺淺的氣音:“那是什麼?”
暮雲意識到他似乎並沒有把那條短信當真。
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已經退縮了,“分手”兩個字卻卡在喉嚨裡怎麼也出不了口。
暮雲無力的閉上眼,下一秒已經被他拉過去,寬闊的胸膛,淡淡的茶香。
謝圖南的下巴輕輕的擱在暮雲頭頂,“我剛下飛機,很忙,等會還有飯局,不鬨了行不行?”
暮雲抬頭,才發現他的襯衣很難得的有些皺,聲音裡也有不易察覺的疲憊。
忽然的心疼,淡淡的,但掙脫不開。
她徹底投降,也真的沒再“鬨”。連同那天聽到的對話一同放到了心底,再也沒問。
因為貪戀他那一刻的溫柔。
對膽小的人來說,逃避從來是最好的選擇。
直到避無可避。
後來真正分手,倒也不是為這個。
和他在一塊,她一共提過三次分手。第一次是傷了心,第二次是太累,或者說帶著小女生的賭氣和試探,那大概也是她最任性的一回。
而第三次……
“咚咚咚。”
清晰而又沉悶的敲門聲傳來,打斷了暮雲的思緒。
她放下杯子去開門,懷玥抱著被子站在外麵,有點不好意思的:“姐,我能和你一起睡嗎?”
閃電劃過,照亮了她素淨的小臉。
“我、我怕打雷。”
暮雲無奈,側身道:“進來吧。”
“姐。”懷玥卻直直的盯著她瞧,“你是不是哭了。”
正思考該怎麼說或者乾脆否認,就見這小丫頭捂著嘴,一副恍然的樣子,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你不會也怕打雷吧?!”
“……”
這聯想能力。
“不是。”暮雲否認,然後平靜道:“被你嚇哭的。”
懷玥:“……”
躺到床上,雷聲還在繼續。
懷玥睡不著,翻身往暮雲那縮了縮。
“姐姐,你真的不怕打雷?”
暮雲:“不怕。”
懷玥哦了聲,又問:“那你剛才是不是做噩夢了?”
“不是。”暮雲說,“比噩夢可怕多了。”
“是什麼?”懷玥好奇。
暮雲這次沒答,懷玥也安靜下來,她把腦袋湊到暮雲胳膊旁邊,閉上眼。
過了很久,窗外又劃過閃電,驚雷炸響。
暮雲看著天花板,輕輕的說:“一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