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那是投胎前的事兒了,連意覺得便是今生得見,自己該也是心如止水的很。
卻沒想到,事實卻並非如此。
她見到轉輪王,隻抬頭打量了他一眼,心防便徹底鬆懈。
沒來得及細想,她隻聽見她聲音中熟稔中透著威脅的意味:“咱們轉輪王莫不是就準備讓我在這糞坑中呆到秦廣王不追究我為止吧?”
話音剛落,連意自己都是一愣,此後便是放鬆,好像她生來就該和轉輪王如此說話一般。
又好像她這麼和轉輪王說話已經千次萬次數不清了。
她不知道的是,丹田處元嬰心口處,那絲早就和她融為一體的神識清淺的笑了下,便再次沉寂下來。
聞言,轉輪王遮迦越羅突然紅了眼,時光如梭,卻仿佛將他拉回了從前那段開心的日子。
他低眉抬眸間,便恢複了正常,語氣卻頗有些委屈。
似是故意的般,他仿佛沒聽到連意對她的質問,反過來質問連意:“你說,為何和那混蛋攪合在一處了?”
哦豁,膽肥了,居然敢質問她。
連意柳眉倒豎,少有的蠻橫:“哪個混蛋?我哪裡知道我不在的這些年,你居然輸得這麼慘,那秦廣王有什麼可怕的,手下敗將罷了。”
又翻了轉輪王一眼:“你可真行啊?把我的臉都丟儘了。”
轉輪王低頭摸摸鼻子,莫名心虛,態度頓時軟了下來:“那……那不是你不在這兒,我那陣子因為痛失摯友神思不屬,就被那混蛋鑽了空子。”
卻是不敢再質問連意,為何灌醉了他去投胎,還打暈了孟婆。
為了安撫孟婆,他簡直恩威並施,才讓孟婆不再計較此事。
可真會給自己找借口。
想到她之前從黑白無常對話中聽來的,連意冷笑一聲:“嗯哼,聽說你把我種的樹和藤都砍了?”
“誰說的?沒有的事,那些樹和藤本來就軟趴趴的,難照顧的很,這不,你不在,我又不會照顧,它們就自己死了。”
轉輪王瞪著銅鈴般的大眼,說的那叫一個義正言辭。
我聽你在睜眼說瞎話!
連意揚揚眉,沒再追問,不過雖然沒有記憶,她心裡還是關心轉輪王的。
聽那意思,這位因為她投胎一事,大受打擊。
她思索了一下,還是道:“當年,我去投胎,那也是不得不為之的事兒,我當年雖然身死,但敵人未滅。”
連意閉了閉眼:“樹欲靜而風不止,便是我能放下,敵人也不會放過我。”而且,她也不可能放下。
“當個鬼修,跟著你,我似乎多了個捷徑,少走許多彎路。”
“可是,你也知道我的性子,若是棄了我自己的陣法、功法,以神魂之身,修鬼修之術,那也不是我了。”
敵人讓她吃到了苦頭,若是不是原本的那個自己用自己原本的手段乾翻敵人的,那也失去了報仇的意義。
時至今日,連意早就已經理解了藤仙連意當年的選擇。
當年,藤仙連意為了天下大義,為了保護廣眉星域這個屬於大家的家園,走上了那條絕路。
她聰明,懂得取舍,是權衡利弊的好手。
便是在那種絕路之下,也籌謀出一條留有一線生機之路。
她成功了,雖然付出的代價很大,不過,她對廣眉星域立下的是不世之功。
她用區區化神之身重創了魔主派係,給廣眉星域留了五萬年相對穩定的光陰。
無論曆史如何評說,便是世人再不記得她,又如何?
她求得是心境的圓滿和無愧於心。
哪怕她為止付出的是神魂在複生池養了三萬多年的慘痛代價。
哪怕她知道若是轉世投胎,她不僅隻剩下一次轉世機會,而且她麵對的局麵很可能更加困難。
稍有不慎,便是真正的神魂俱滅,還可能搭上那些簇擁她、關心她、支持她的人的性命。
可是,那又如何呢?
前世今生,數萬載的光陰,她連意從未改變過。
她還是她自己,那個肆意妄為,心卻堅守的連意。
隻要神魂不滅,她隻要做出選擇,就會為了這個選擇付諸所有,永不後悔。
困難何其多,隨著她記憶恢複,連意所能看到前方萬條荊棘,可是那又如何呢?
她不能退,退了於她自己來說,就是萬丈深淵。
於那些默默支持她的明裡暗裡的親友來說,也要付出血的代價。
她不願退,這是她的初心所在,道心所在,若是用了任何一個“捷徑”,她便輸了。
萬條荊棘又如何,天道不仁,那便殺上天去。
沒有路,那就走出一條路。
轉輪王猛一抬眼,看著連意,此時他不是在看麵前的連意,而是在看那個耀眼的神魂。
這些話,連意不是第一次跟他說了,許是當真被她的決絕嚇到過。
也許是這幾百年,他真正的思考過連意說過的話。
這一次,轉輪王仿佛從這平淡而和煦的語句中聽到了那未儘的千言萬語。
他穿過時光,又看到了第十殿中那個提著酒壺,時而跟他拚酒的藤仙連意。
隻一瞬間,他眼眶又是一紅,他似乎在今日,終於有點懂這個摯友了。
哎,自己還是太脆弱了,為何遇到連意的事,自己就這麼不淡定,就這麼容易失態呢。
隻這一回,他沒有掩飾,擺擺手,對連意笑笑:“罷了,你投胎便投胎吧,你是個有本事的,我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難得來一次,還不興咱們喝個酒高興高興的?”
連意抿嘴一笑,倒是沒忘記自己有事,這會子遇上摯友,可不是簡單很多,再不用那麼迂回了。
“那還用你說,恰好我有事請你幫忙,快些讓老胡他們幫我們備點菜,不醉不歸啊。”
隻一轉眼,連意臉一沉:“不過,你莫不是要在這茅坑邊上跟我把酒言歡吧?那你口味可真重!”
轉輪王一頓,他倒是忘了此事,見連意瞪著他,一副他要是敢說是,她就能把他摁進茅坑裡的架勢。
想到那場景,他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
這交情歸交情,茅坑歸茅坑啊。
他當時不覺得臭,這會子發現自己這老友身上內味真是……嘔。
他迅速往茅坑門口退去,和他那手下黑無常的動作一模一樣,不愧是長官和手下。
一邊退還一邊討好的笑:“當然不能在這兒了。”
“咱們去複生池,那邊秦廣王那廝絕對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