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斯文的笑笑,隻是手上的動作卻是斯文不起來。
他默默又快速的往嘴裡塞肉,他觀察過了,其他幾位也是如此,幾乎每個人拿肉和吃肉的速度都是越來越快的。
看坐在中間忙忙叨叨的連意,他卻是心境難得的寧靜。
他又想到年幼時候,和連晨遠一道玩兒的久遠往事。
從他師父死後,他再也沒有這麼寧靜和閒適又令人懷念的時光了。
他心中一暢,似乎恍惚了那麼一瞬,心境驀地咯噔一下,緊接著就是一片難以言說的清明。
青陽知曉,這算是一個小小的頓悟了。
於他這個境界來說,哪怕是這麼一瞬間的頓悟,都是極為罕見的。
卻沒想到,讓他遇見了。
他有些怔忡又心懷感激。
印象中,他上一次頓悟還是和連晨遠一起的時候。
他和連晨遠相識於微時。
他那時候還未入了師父門下,成玄派中,派係、同輩之間的競爭嚴重。
而連晨遠所在的連家式微,雖後來連晨光把家族撐起來了,但那時候連晨光都還是小屁孩。
大家活的都不容易。
那是一次大戰之後,具體什麼原因他忘了,但那一次打的非常慘烈,他受了重傷。
當時他倆都是小菜雞,連晨遠也好不到哪兒去,就這樣,他還是背著昏迷不醒的他,也不知道廢了多大的勁兒,將他安全帶回來了。
他那一次受傷特彆重,經脈都裂了,也是連晨遠求了連家長輩,求到了一瓶萬金難求的軟經斷續膏給他。
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人性的善,便是在逆境之中,那麼艱難的境地,他也能看到連晨遠熠熠閃光的一麵。
那一次傷還沒好,他就頓悟了。
也是那一次頓悟,讓他修為一日千裡,後來得以拜入師父門下。
可以說,那一次頓悟成就了他。
後來遇到連外、連意,他竟然發現,這種活力以及吸引大家都不自覺的想要接近和追隨的能力竟然是連家家傳不成?
他們就像是小太陽,熾熱的照進彆人的心田裡。
連家一向就是一個特彆生機勃勃的家族,哪怕幾經沉浮,他們依然恪守自己的初心,擺的正自己的位置。
否則,藤仙連意也不會投胎來此吧。
這許就是他們一家共同的特質,是族魂吧!
青陽回過神來,低頭又給自己倒了杯酒。
衝著這份他和連家的緣分、衝著這些恩情、衝著他自己的本心所願,他也定是會支持連意到底的。
更何況,邪魔之事,魔主之事,不是一家之事,一宗之事,是一界域之事,甚至是一星域之事。
至於成玄派如何想,青陽想到宗門,不由冷笑一聲,他在乎麼?
他現在拳頭大,就得聽他的,他在成玄派說的話就是至理!
誰敢忤逆他的決定?
連意和大家笑鬨著,倒是不知道青陽星君心中所想,也沒想到她莫名多了個鐵杆的支持者。
她看大家吃的差不多了,便搖搖手,全當告彆,然後便一步跨出門去。
餘下的人僅僅朝她點點頭,便回過頭,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喝酒吃肉,隻是氣氛冷淡了不少。
眾人心知肚明,連意是走了。
隻是修士原本就是這樣,想走便走,想來就來,重聚首,輕離彆。
連意作下了決定,他們縱使擔心,也不會阻止。
這都是每個人自己選的不是。
連意出了小院的大門,一點遮掩的意思都沒有,火力全開,一路奔襲。
卻是不知道,她這前腳走,閭環島的小院後腳就來了訪客。
還是不得了的大人物。
她一路出了城,遁光五彩斑斕,並未注意到城裡幾道瞥過來的目光。
若是看到,便能看出,其中還有熟人。
正是柳無言。
待到她的遁光徹底消失不見,就聽到柳無言旁邊一極為亮眼的紅衣男子玩味的問:“那就是連意?”
說是問話,口氣很是篤定。
柳無言躬身行禮,極為恭敬:“是,門主。”
原來此人竟然是陰癸門的門主,流殤,元嬰圓滿修為。
柳無言頓了頓,道:“連意出城了,看樣子似乎要出遠門,門主是否還要去連宅?”
流殤丹鳳眼一揚,又是妖媚又是戾氣。
他低頭輕輕撣著自己的紅袍,聲音極輕極柔:“怎麼?連宅沒人了麼?有客上門,總不會不招待吧?”
柳無言一頓,不敢多言。
陰癸門這位門主手段殘忍。
他們陰癸門能者上位,這位修為不是最高,最後卻殺出一條血路,以最快的速度踩著競爭者的屍首坐上去了。
他喜怒不定,死在他手中的門人、心腹不知凡幾。
但他眼光獨到,也很有遠見。
能忍得下時間,也下的去狠手。
陰癸門也是在他手上達到了全盛時期。
便是如柳無言這樣的陰癸門老人,修為與門主其實相差仿佛,也是對他又敬又怕。
站在一旁,一八尺大漢硬生生縮成了個鵪鶉,絲毫沒有平日裡那豪爽之氣,不敢有絲毫造次。
不過,比起柳無言的戰戰兢兢,今日的流殤似乎心情不錯。
他仿佛沒看見柳無言那瑟縮的樣子,繼續興致勃勃的問道:“都調查清楚了?白凡也住進了連宅?還替他們擺平了無挾那個老不死的?”
“是。”
流殤彈彈袖子上鮮妍的鮮花刺繡,卻是越發笑開了,他一邊往連宅的方向走,一邊大笑不止:“本座就欣賞這種有本事的人。”
柳無言直了直自己一直躬著的身子,偷偷擦擦頭上的汗跟了上去,心中一片惶恐和茫然。
揚魔宗被滅當日,他就收到了消息,自然,連意也名傳整個廣眉半界。
柳無言對這件事感覺很複雜。
一方麵,他是真心將連外當朋友的,結果,柳無言雖然能理解他們雖然也是不得已的,但他不能接受他們又是騙又是利用了他。
而另一方麵,連外失蹤,柳無言確實也受過連外諸多恩惠,他這心裡也是難掩焦心。
這數種情緒湧上心頭,讓他心亂如麻到了坐臥不寧的地步。
這幾日磨的他自己難以自處。
他沒法子,索性當起了睜眼瞎。
就當不知道這事,不知道這些人就住在他所管轄的島上。
豈料,今日門主突然上門了,他好不容易睡了一覺,一醒來卻看見門主坐在他床邊喝茶,見他醒了,還誇他的茶好……
差點沒把他嚇死過去。
門主一來就問連家一事。
柳無言在這時,終於意識到他犯下打錯了。
連家人在這裡隱姓埋名,他卻不知道,還和人家稱兄道弟,這是失察。
連家人聽說是道門修士,連魔修都不算,都傳他們是廣眉界的另一邊來的。
他明明知道連家人身份有異,卻未往宗門彙報,還讓門主上門來問了,往小了說,這是失職,往大了說,道魔不兩立,這是叛宗啊……
想到門主那血腥的手腕,他當時話都說不利索了。
沒料到,門主居然沒生氣,耐心聽他講完不說,還要和他一起去登連家的門?!
他無法,隻能跟著。
隻是,他也實在看不出門主是個什麼想法。
流殤此人,帶著笑容就能把人殺了,他也不是沒見過。
心中惴惴,一下子擔心連宅的人一下子又擔心自己,可是他什麼不敢說也什麼不敢問。
當真是進退兩難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