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雷斯立刻做出了反應。
他手腕翻轉，月牙狀刀口瞬間換了個方向，鋒利刀尖直直地對準了拜蒙——伊芙想，就算沒有自己這句挑撥離間話，這位好戰惡魔也躍躍欲試。
拜蒙對此無動於衷，他略有所感，看了伊芙一眼。
伊芙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身側鐮刀刀柄，輕聲細語地安撫他：“嗯……對不起，我開個玩笑而已，請不要當真。”
阿加雷斯本不應該在意她話。
他想帶走誰就帶走誰、想要與誰戰鬥便與誰戰鬥、想讓誰死就必定會從對方屍體上踏過去，阿加雷斯天生就對旁人話置若罔聞、視為毫無意義噪音——可是他這一次卻真停下了動作。
伊芙握住他刀柄，試圖用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計力氣阻止他。企圖阻止阿加雷斯惡魔都已經死了——當然，人類也不可能是例外——正常情況下，阿加雷斯應該不假思索地一刀砍了她、從她屍體上踩過去，再將刀口對準拜蒙。
但是阿加雷斯短暫地思考了一下，放棄了這麼做打算。
伊芙麵帶愧疚地望著他，小聲地道歉：“對不起，阿加雷斯，我不能跟你走。”
阿加雷斯：“……”
好，那麼現在就可以一刀砍了她。
伊芙又說：“你想取代你父親麼？”
阿加雷斯：“……”
阿加雷斯不得不再次中斷了一刀砍了她想法。
那個最強大惡魔對於阿加雷斯而言有著最原始吸引力，這股吸引力從他出生起那一刻便同他一起誕生，隨著他成長變得越來越強。打敗他、戰勝他、取代他——隻要做不到這件事情，阿加雷斯就不會停止戰鬥。
可是他父親已經在阿加雷斯親手殺死他之前就死了。伊芙話像是窺見了阿加雷斯心中最隱秘茫然——既然最強大對手已經死了，那麼他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徹底戰勝他？
阿加雷斯逼問道：“你知道方法？”
“呃……或許不算是方法，”伊芙聲音溫和，循循善誘，“但是你想得到我，不過隻是因為我是你父親所有物，除此之外我什麼也不是，是這樣吧？”
阿加雷斯毫不避諱地點頭：“是。”
“……”雖然知道是真，伊芙還是被對方直言不諱噎了一下。她歎了口氣，無奈地說：“但就算我老老實實地跟在你身邊，心裡想還是你父親、會忍不住將你跟他作比較……你喜歡這樣麼？”
阿加雷斯一瞬間反應就說明了答案。他抿起嘴唇，看起來有點生氣。
“不過翻過來想呢？”伊芙說，“如果在我心裡，你取代了你父親位置呢？”
阿加雷斯這時才反應過來伊芙口中“取代”原來是這個意思。他皺起眉頭，英俊非凡麵容流露出一絲無法理解神情，低聲道：“這有什麼意義。”
“有。”伊芙認認真真地回答說。
“在這個世界上，伊爾澤……也就是你父親，最愛、最在意人就是我。”
伊芙一邊說著，一邊牽引著身側黑色鐮刀緩緩放下，她明明沒用什麼力氣，但那把足以威脅她性命鐮刀卻還是像天鵝脖頸一般溫順地垂了下來。
“如果你讓我變得不再愛他、在意他，”伊芙抬起眼睛，注視著阿加雷斯，聲音溫柔得像是在編織一個美夢，“那就是你贏了呀，阿加雷斯。”
……
“我第一次看見阿加雷斯讓步。”拜蒙說。
拜蒙抱著她，展開漆黑翅膀、飛行在夜空中。如果要評價載人飛行技術，伊芙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點讚拜蒙而不是賽貢，因為前者不會動手動腳，又足夠考慮到她感受。
拜蒙一手摟住伊芙孱弱肩膀，一手圈住她膝蓋窩，以便伊芙能夠舒適地蜷在他懷中——儘管伊芙分不清楚對方懷抱跟高空冷風哪個更加冰冷。
不過趁此機會，伊芙開始做起了小動作。她把玩著拜蒙胸前兩縷銀白色長發，泛著光澤發絲猶如絲綢、猶如河水，緩慢地從她指間流過。
伊芙甚至開始興致勃勃地編起了小辮子。
拜蒙隻是低頭看了她一眼，沒有阻止她。
伊芙抬起頭，看向拜蒙。從這個角度，她能窺見對方隱藏在黑色兜帽下臉龐，但並不清晰，除了形狀漂亮嘴唇、完美鼻梁和光滑細致皮膚以外，看見就隻有模糊陰影。
伊芙笑了起來：“這樣也算讓步麼？”
拜蒙：“至少他沒有堅持把你帶走。”
“那如果他堅持呢？”伊芙好奇地問，“你會跟他打起來麼？”
拜蒙：“……”
拜蒙思考了一下。
“阿加雷斯強大僅次於魔王，我打不過他。”拜蒙認認真真地說。
伊芙噗一下笑出聲來，連肩膀都開始輕微顫抖。伊芙盯著他一直笑，眼睛亮晶晶，快快樂樂地對他說：“哎呀，我好開心。”
拜蒙：“？”
拜蒙不解：“我會輸給阿加雷斯這件事情讓你這麼開心麼？”
“……不是啦。”對方錯誤腦回路讓伊芙覺得更加開心了，她垂下眼睛，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拜蒙銀白色長發，小聲說：“你能這麼在意我，我很開心。”
“……因為，你是魔王留下遺產，”拜蒙試圖解釋，“這是我職責。”
伊芙彎起唇角，繼續說：“還有你來找我這件事情……謝謝你。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