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獸(1 / 2)

舊域的封閉隔絕隻是單方麵的, 從人世可以打開通道進入舊域。

伊芙大概知道從人世進入舊域的具體方法,不管是拜蒙當初將她擄來這裡還是夏維爾單槍匹馬地闖入舊域時都用過這個辦法,那就是取其七十二個人類的臟器, 輔以法陣與鮮血,鋪成一條進入舊域的通道。

相反, 如果要從舊域進入到人世, 可以將這個方法進行反向解構——那就是獻祭掉七十二個惡魔的心臟,反向構成打開位麵的法陣。

伊芙猜想, 既然她是打開舊域通向人世通道的媒介, 那這個辦法最需要的就是她自己,或者說她的鮮血。

不過這僅僅隻是伊芙基於法術範式之上的猜測而已, 具體怎樣還是要試試才知道。

“……真厲害。”

夏維爾結束了戰鬥之後, 一直盤旋在高空中的白色骨龍才慢悠悠地落下來, 坐在骨龍背脊上的伊芙小心翼翼地尋找著可以落腳的地方。

地上全是殘肢斷骸, 從惡魔屍體上淌出來的血液浸透了土壤。伊芙提著裙角, 踩在橫著無數惡魔屍體的地麵上,她美麗的臉上帶著一絲驚訝, 用單純好奇的目光掃視了一圈完全稱得上慘烈的景象。

夏維爾靜默佇立在一大堆惡魔屍體中間,動作熟練地解剖著屍體,猩紅色的劍尖切入惡魔的胸膛, 不過兩三下,一顆仍在有力跳動著的心臟便撲通撲通地滾落了出來, 掉在他的腳邊。

那些死去的惡魔們仍然不約而同地睜著眼睛,無數隻血紅色的眼睛從四麵八方朝正中間的夏維爾直直地看過去,目光中充滿了恐懼與怨恨。

伊芙盯著他機械般手起劍落的動作看了一會兒,忽然說:“你殺死人類、取出他們的心臟的時候,也這麼有效率麼?”

這句話聽上去說得不合時宜, 甚至有點譏諷的意味。但伊芙並沒有這個意思,她目光溫和,聲音輕柔,似乎正如字麵意義上的一樣發自肺腑地稱讚對方,並感到有些許疑惑而已。

聞言,夏維爾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轉過頭,看向伊芙的方向,冷靜到幾乎有點冷酷的目光正好落在她的臉上。

“不,”夏維爾看了她一眼,回答說,“還要更快。”

伊芙露出了思索的表情,猜測道:“是因為比起惡魔,更容易解決掉人類麼?”

夏維爾搖了搖頭,說:“是因為我想快點找到你。”

“哦……這樣啊,”伊芙眨眨眼睛,回以禮節性的微笑,“謝謝,真是辛苦你了。”

夏維爾:“……”

他英俊的臉上沾著不少惡魔的血,這些血仿佛是最完美而又危險的裝飾品,使他原本就不近人情的麵容跟神情看上去更加冷酷。

他像是終於意識到剛剛結束了一場戰鬥的自己渾身浴血、殺氣騰騰,於是刻意地抿了下嘴唇,讓自己的眼睛跟目光儘可能地變得柔和——但很顯然,他並不擅長這麼做,所以夏維爾隻好又偏過了臉,繼續專注地取出惡魔的心臟。

“如果能回去……”夏維爾停頓了一下,“回去之後,你打算怎麼做?”

伊芙歪了下頭:“什麼怎麼做?”

夏維爾:“……你知道我在問什麼。”

“嗯……好吧,”伊芙背著雙手,輕輕地踢了下腳邊濺上鮮血的小石子,自顧自地輕聲說,“我想想看,你為了來找我不惜殺掉了七十二個人類——或許更多?算了,沒有什麼區彆,不管怎麼樣,你都從神殿騎士淪為了舉國通緝的殺人犯。”

“要是繼續跟殺人犯廝混在一起,我的名聲會變差的,說不定我也會變成殺人犯的同謀……我可不想變成那樣,比起東躲西藏的日子,我還是更想過安靜平穩的生活。”

說到這裡,伊芙抬起臉,目光專注地注視著夏維爾的側臉,說:“雖然這麼說很抱歉,但看起來我們似乎隻能分開了,夏維爾。”

夏維爾的臉上並沒有因為她近乎無情的話語而浮現出半分動搖的神色,他麵無表情地一劍刺穿惡魔的胸膛,卻沒有立刻取出他的心臟,而是沉默了一段時間,低聲道:“不必說這些話來敷衍我。”

夏維爾重新把冷冰冰的視線轉移到伊芙的身上,不留任何餘地地質問道:“你是想去死麼?回答我。”

伊芙愣了一下,隨後笑了起來:“原來你都知道了啊……什麼時候知道的?”

“在你睡著的時候。”

“……”

夏維爾逼問道:“回答我。”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既然對方都問到這種程度了,伊芙知道再怎麼避重就輕也無法掩飾過去,但她毫不緊張,也不害怕。

伊芙隻是避開了夏維爾的目光,她輕輕偏過臉,視線投向了倒在對方腳下的一隻惡魔,那隻惡魔臨死之前還拚命掙紮著,奮力向外爬行,

伊芙盯著那具屍體看了一會兒,開口說:“不管是人類,還是惡魔,都會有迎接死亡的那一天。”

“隻不過對於我來說,這一天來得比較早而已,”伊芙說,“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夏維爾一言不發。

他隻是更加用力地握住徹底染紅的劍,將其深深地插進惡魔的胸膛,像是要將某樣深惡痛絕的東西親手扼死。他低垂著頭,柔軟的額發遮住了他的眼睛,這讓伊芙看不清楚他臉上的神情。

伊芙隻聽見他用十分平靜的語氣說:

“你有你的決定,我也有我的。”

夏維爾低聲道:“我不會讓你死的,伊芙·穆尼奧斯。”

穆尼奧斯是伊芙的姓氏,這個姓氏在遙遠繁華的帝都或許稱得上人儘皆知,但是在一座邊陲城鎮裡卻沒人會關心。

通常時候伊芙會刻意省略自己的姓氏,隻說自己名叫“伊芙”,即便有人問起,她就會露出親切又有點難為情的微笑,讓對方感覺到對她的冒犯。

記憶中,伊芙隻對夏維爾提起過一次自己的姓氏。

那是夏維爾剛剛進到神殿的時候,因為伊芙的極力請求,大神官和騎士長才收留了貧民窟出身、無父無母的夏維爾,讓他進入修道院學習——其實這算不上一個很好的地方,裡麵有神殿撫養的棄子,接二連三犯下過錯而被父母勒令改過自新的不良少年,還有一些窮人家的孩子。

就算是再小的孩子也知道,隻有拉幫結派才能更加如魚得水地生存下去,像夏維爾這樣的外來者理所當然地受到了排擠。在一次惡性鬥毆事件中,夏維爾顯現出了貧民窟出身的好鬥與殘忍,將好幾個同齡人揍得人事不省。

作為懲罰,伊芙跟夏維爾一同罰跪、抄寫經書、禁閉了一個月。

“伊芙,你要清楚地知道這一點,是因為你,我們才收留了他,”大神官溫和又嚴厲地對她說,“從那時起他就變成了你的責任。他沒有父母,所以你要代替他的父母,好好地幫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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