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文信侯府派了車馬來,把燕搖春接回去養病,還是從側門走的,錢嬤嬤氣道:“哪有這樣的規矩?正經嫡出的大家小姐,出門卻要走側門,天底下都沒有這樣的荒唐道理!”
趕馬車的小廝隔著簾子,道:“這不是沒法子嘛,夫人特意叮囑過,彆叫那惡婦知道了,免得又撒潑,鬨起來沒個消停,叫人看笑話,她是個不要臉的,咱們侯府還要臉哩。”
“真是紅皮蘿卜紫皮蒜,仰臉老婆低頭漢,”錢嬤嬤呸了一聲:“一家子什麼東西!可憐我家大姑娘,平白叫他們磋磨……”
老婦人說著,眼眶泛起了紅,是真心實意地為燕搖春難過,哪怕燕府裡還有兩位姑娘,年紀都比燕搖春大,但是在錢嬤嬤眼裡,她大姑娘才是真正的小姐,不是那些個土雞瓦狗能比的。
燕搖春正靠在軟枕上休息,她最是見不得老人傷感,便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輕聲細語地哄道:“好嬤嬤,你之前不是說,我是有福的人,往後苦儘甘來了,我給你買個大宅子住著,再請二十幾個丫頭伺候你,每天吃香喝辣,光躺著什麼都不用做。”
錢嬤嬤果然被她這些話逗樂了,嗔怪道:“大姑娘儘拿這些俏皮話來哄老婆子,每天光躺著不動,人不是廢了麼?”
燕搖春想,那簡直是她夢中的生活啊,至於廢不廢的,當個廢物有什麼不好?世界上厲害的人物那麼多,總是需要廢物來襯托一下的,為什麼不能是她呢?
馬車行駛了大概兩刻鐘,才終於抵達文信侯府,錢嬤嬤扶著燕搖春進了門,有一行人迎麵而來,打頭是一個身著葡萄紫緞繡交領長衫的婦人,容貌生得端麗清秀,三十歲上下的年紀,舉手投足都帶著一股溫雅氣息,正是燕搖春的舅母張氏,如今的文信侯夫人。
她見到燕搖春便怔了一下,麵上露出愕然和心疼,快步過來一把將她抱住,上下打量:“姣姣,怎麼一陣子不見,就病成了這副模樣?”
侯夫人又斥責錢嬤嬤:“你是怎麼照顧姑娘的?”
錢嬤嬤慚愧垂首,也不敢辯解,燕搖春便拉了拉侯夫人的衣袖,道:“嬤嬤很好,是我自己沒出息,讓舅母傷心了。”
侯夫人已紅了眼眶,摸著她憔悴蒼白的小臉,心疼道:“那時就不該讓你回去,這叫我如何向母親交代啊。”
燕搖春幼時被接到侯府,便是舅母親自教養的,吃穿住行,一概與侯府的小姐公子無異,如今見她落得這般情形,侯夫人心中疼惜萬分,抱著燕搖春哭了一場,又道:“我已請了大夫,等你半晌了,快先看一看吧。”
一行丫鬟婆子簇擁著燕搖春去了花廳,讓一位老大夫給她診脈看病,望聞問切過後,老大夫又開了方子,叮囑道:“小姐先天不足,原本就體弱,好在從前精心將養過,底子尚可,這次算是僥幸撿回了一條命,以後更是要萬分小心,不能隨意動怒,也不能急跑急跳,平和靜氣,方得長久。”
這話裡話外都透著不祥,侯夫人聽得白了臉色,連忙
讓他開一些調養身體的方子,等大夫走了,她又抱著燕搖春哭了一回。
燕搖春腦子暈乎乎的,有些不好受,也沒什麼精力安慰對方,無奈之下,隻好轉移她的注意力:“舅母,我是不是該去給外祖母請個安?”
侯夫人一邊拭淚,道:“你外祖母一早就去寺裡還願了,還不知道你要來,想是眼下也快回府了。”
她見燕搖春精神不好,便讓人帶她下去休息,說等老夫人回來,便派人來叫她。
燕搖春暈得厲害,幾乎是一沾枕頭就睡過去了,形同昏迷,中間被推醒,喝了一碗藥,等再醒過來時,已經是傍晚了,錢嬤嬤正好推門進來,見她睜著眼,忙道:“大姑娘身子好點了沒有?老夫人已經回府了。”
燕搖春雖然醒了,卻一指頭都不想動,恨不得在床上躺到地老天荒,跟床板長在一起,但是這肯定不現實,她是來人家府上養病的,不好太失禮。
燕搖春內心充滿了痛苦,還是認命地爬起來,忽然就有一種上輩子早起上班的既視感。
她跟著錢嬤嬤去見了老夫人,祖孫倆又是一通抱頭痛哭,老夫人如今五十有四,鬢發斑斑,精神矍鑠,拉著燕搖春的手不住地撫摸,兩眼濕潤,道:“真是造孽,我早說了,那燕守仁不是什麼良配,你祖父非不聽,把你娘嫁過去,倒生生害了她,她向來最是溫柔乖順,可就是太乖順了,有什麼苦處,隻肯自己咽下,從來不向我們吐露半個字,好孩子,你往後可不要學她……”
燕搖春又安慰了她一陣,祖孫倆坐在一處說話,老夫人讓她好生養病,什麼都不要想,隻把這裡當成自己家一樣。
侯夫人笑道:“可巧你表哥前兩天還問起你,要是知道你來了,不知有多高興。”
老夫人問她:“懷瑾還沒下學?”
侯夫人道:“應是快了。”
正閒談間,忽聞外間響起丫環的聲音:“小少爺回來了。”
“我娘呢?”
隨著清朗的男子聲音傳來,竹簾子被打起,一個身形修長的青年踏進了門,那人十八九歲的模樣,穿著一襲青色雲鶴暗紋圓領文士袍,五官與侯夫人有幾分相似,顯得俊朗斯文,帶著幾分書生氣質,正是侯府的小少爺江懷瑾。
侯夫人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你今日下學倒是早,怕不是有人去給你報信兒了?”
“報什麼信?”江懷瑾正納悶,緊接著就看見了燕搖春,雙目微微一亮,笑道:“原是姣姣來了,早知道你來,我今兒就逃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