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搖春下意識撇過頭去,與此同時,楚彧輕喝道:“攔住她。”
立即有兩個宮人上前,將那宮女拉起來,不讓她繼續磕頭,又捂住了她的嘴,將那些哭喊求饒的聲音堵了回去,隻剩下含糊的嗚咽。
惠昭儀見狀,有些不明所以,遲疑著向燕搖春道:“今日確實是她粗心大意,燙傷了燕容華的手,倘若燕容華不願意放過她,我可以將她交給你處置,是死是活,悉聽尊便,隻要燕容華能夠順心,出了這口氣。”
言語之間,仿佛這不是一條鮮活的人命,而是螻蟻或草芥,隨隨便便就可以舍棄,燕搖春的內心一陣翻騰,甚至有些反胃,忍不住冷聲道:“在惠昭儀娘娘看來,她燙了我的手,就要用性命來賠?”
那宮女嚇得淚流滿麵,又想跪下去求饒,卻因受到桎梏,動彈不得,隻能嗚咽著抽泣,一雙眼睛裡充滿了驚恐。
惠昭儀卻誤會了燕搖春的意思,立即道:“她區區一條賤命,自是比不得燕容華金貴,隻是不知怎樣做,燕容華才肯消氣?”
她的神色殷殷,誠懇無比,燕搖春歎了一口氣,閉了閉眼,又轉過頭,去看那個小宮女,她臉色慘白,看上去仿佛已經要絕望了。
燕搖春問她:“今天下午在滿霜亭,你是故意用茶水燙我的嗎?”
小宮女立即死命搖頭,楚彧使了一個眼色,按住她的宮人適時鬆開手,那小宮女終於得以開口,帶著哭腔連連道:“奴婢不是故意的,求燕容華明鑒,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燕搖春點點頭,輕描淡寫道:“那你向我道一聲歉就可以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那小宮女也愣了,緊接著就要往下跪,要給她磕頭,燕搖春實在見不得這個,卻也不知如何阻攔,便索性彆過頭去,恰好對上了楚彧的視線,那雙幽深的鳳眸正定定地看著她,目不轉睛,眼神分外專注。
“奴婢該死,奴婢不該燙傷燕容華的手,求燕容華大人大量,饒過奴婢這一回,奴婢願意生生世世做牛做馬,報答燕容華的大恩大德……”
那小宮女還在磕頭道歉,燕搖春實在沒忍住,轉過頭去看著她,開口打斷:“我也不用你做牛做馬。”
她停頓片刻,聲音輕了下去,道:“你下輩子……投個好胎,為自己而活就行了。”
那小宮女麵露茫然,眼裡還含著兩汪盈盈的淚,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燕搖春又轉向惠昭儀,道:“今日的事情,就算過去了,惠昭儀娘娘也彆放在心上。”
惠昭儀從怔忪中回過神,道:“燕容華胸襟開闊,大人雅量,非我等所能及。”
“惠昭儀過譽了,”燕搖春頓了頓,繼續道:“有句
話說得好,泥菩薩尚有三分土性,我並不是什麼寬容大量的人,相反,還十分小心眼,也記仇,隻是我覺得,這世上除了生死以外,沒有什麼大事。”
燕搖春望著惠昭儀,緩緩道:“倘若這個小宮女,今日真是奉了彆人的命令故意燙傷我,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她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也一定要保護那個人,那我打殺了她也沒有任何用處,因為她隻是一枚棋子,一具沒有自我的行屍走肉而已,殺了她,除了給我帶來困擾和罵名,彆無益處。”
惠昭儀的嘴唇動了動,與她對視著,少女的明眸微亮,澄澈乾淨如清泉一般,坦然道:“倘若她隻是無意燙傷了我,人非聖賢,誰能無過,她道歉,我接受也就是了,要她的性命做什麼?我又不是閻羅王,要拿她衝業績。”
話畢,燕搖春微微頷首,道:“我有些乏了,先去休息,惠昭儀請便。”
說完這句,她便站起身,往內間的方向而去,知秋和盼桃連忙跟了上去,那小宮女已經被帶下去了,殿內漸漸安靜下來,隻剩下楚彧和惠昭儀二人。
過了許久,惠昭儀才勉強笑了笑,道:“燕容華的性子真是……與旁人不同。”
提起燕搖春,楚彧的麵上雖仍舊沒什麼表情,但是鳳眸中卻浮現幾分柔和,道:“她很好。”
惠昭儀轉頭望著他,道:“這樣好的人,皇上寵愛她在所難免。”
“你錯了,”楚彧認真地糾正道:“不是寵愛,是喜歡。”
他說著,忽然又問了一句:“木香,你要出宮嗎?”
惠昭儀怔住,下意識道:“不,臣妾……”
聞言,楚彧眼中露出幾分失望,語氣淡淡道:“當年太後要殺你,我念在懿安太後的情麵上,救你一命,嬌嬌方才說,世上除了生死無大事,或許你也該想一想,是否值得。”
惠昭儀囁嚅道:“皇上的救命之恩,臣妾自然銘記於心,不敢或忘。”
楚彧不置可否,站起身來,道:“你記住,不論那一位想做什麼,我都不在乎,但是不要波及到嬌嬌,若有下次,我不會讓你出現在她麵前。”
他甚至懶得再多看惠昭儀一眼,舉步走向內殿,殿門被打開,又再次合上,隻剩下滿室靜寂,李德福捧著拂塵候在殿門口,也不說話,等惠昭儀起身,他便讓到一側,恭聲道:“昭儀娘娘慢走。”
惠昭儀出了殿,她的貼身宮女立即迎上來,扶住她,夜風吹來,竟清寒入骨,惠昭儀下意識打了一個顫,道:“天寒了。”
玉蝶連忙將一件披風抖開,替她披上,道:“是啊,主子,再過一陣子就該入冬了,奴婢已讓人在宮裡燒了炭盆,咱們快回去吧?”
惠昭儀應了一聲,望了望漆黑的夜幕,輕歎道:“看樣子,明天就要下雨了啊。”
……
楚彧入了內殿,便看見燕搖春坐在軟榻上,亂沒形象地盤著腿,這動作在旁人做來,或許有些失禮,不夠矜持,但是在楚彧眼中,便覺得懶散得可愛,像一隻攤著爪子的貓兒,讓他想伸手揉一揉。
燕搖春正靠著軟枕發呆,看他來了,也隻是飄過來一眼,然後眼珠子又轉了回去,楚彧在她麵前站定,低下頭,與那雙明眸對視,問她道:“嬌嬌,在想什麼?”
燕搖春衝他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道:“彆煩我。”
楚彧也不惱,在她身旁坐下來,耐著性子道:“你是因為惠昭儀的事情煩擾嗎?”
“她?”燕搖春忽地冷笑一聲:“我為什麼要煩她?她又沒什麼錯。”
不等楚彧說話,她又霍地坐起身,眸中透出幾分微怒,亮得驚人,道:“你這種男人,在我們那裡是要被判刑的!”
楚彧愕然,難得有些不知所措,道:“我犯了什麼罪行?”
燕搖春板著臉,麵無表情地道:“重婚罪,兩年起步,你後宮裡那麼多妃子,算算你要判幾年吧。”
八幺八立即插嘴道:“至少十六年。”
“十六年,”燕搖春冷笑道:“你現在二十歲,進去蹲上十六年,出來就該三十六了,人老珠黃,還跟社會脫節,隻能去賣苦力了。”
楚彧聽罷,先是愣了一下,爾後思索片刻,道:“這樣說來,我在你們那個世界,也還是有活計可做?”
燕搖春:???
八幺八震驚:“你就這麼迅速地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