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書香門第。
若非唐家老爺子以命給他換來了這麼個侯爺,就憑他的本事,能當上工部尚書?
唐家敗落,遲早之事。
吳氏最厭惡的便是,他回回罵兒子女兒,都要捎上自己一道,孩子身上好的地兒隨他,不好的地兒都是她的緣故。
怪她腦子沒長好。
他怎就不想想,他將自己和三個孩子十年養在外,他可有管過一日。
若非父親,她當初還真看不上他唐文軒。
唐文軒震愣地看著吳氏,那一字一句無一不是一把利刀,在他本就已經被撕裂的心口上,再一次一刀一刀地割開他最後僅有的一點尊嚴。
如今什麼都沒有了。
他被一個婦人,還是前朝餘孽,糊弄了十幾年,到頭來了,還被她如此侮辱。
唐文軒隻覺得周身的血液不斷地在沸騰,徹底地被激怒了。
唐文軒跌跌撞撞地上前,掐住吳氏的喉嚨,手裡的刀子一刀一刀地戳進了她的身體裡,再也不給她說出半句話的機會。
“你說的沒錯,我是瞎了心瞎了眼,才看上了你這麼個逆賊。”唐文軒恨得頭昏目眩,“你,還有你生下的幾個孽種,都去陰曹地府吧。”
吳氏突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她是個將死之人,並不怕同他撕破臉,可她以為,他但凡還有點良知,就該想辦法護住自己的孩子。
他,他不僅不護。
他,還想......
可吳氏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後背無力地從門板上滑落下來,再也沒有了動靜。
唐文軒也跌坐在了地上,手上的鮮血糊了一身,臉上也有,鮮紅的血珠子貼在他蒼白的容顏上,猙獰又狼狽。
*
唐韻一直立在門外等著。
聽著裡麵傳出來的一道一道的爭吵,再慢慢地歸於了平靜,直到再也沒有了任何動靜,腳步已然未動。
她還在等著。
良久,屋內的唐文軒才從一片渾渾噩噩之中,勉強地站起了身子,也並沒有出去,尋那幾個孽種。
吳氏是前朝逆黨的身份一曝光,吳家唐家,所有的人,都不會有活路。
唐文軒側過頭。
跟前破舊的窗欞半開,能瞧見院子裡的青石板,初夏辰間的陽光傾瀉而下,落在那道雪白的裙擺上。
乾淨的光暈,聖潔又高貴。
唐文軒胸口突地一悸,喚了一聲,“韻姐兒。”
耳邊並沒有聲音傳進來。
唐文軒喉頭一滾,他知道她在等什麼,啞聲道,“父親對不起你,對不起你母親。”
院子內依舊沒有聲音,窗欞外的那抹裙擺,被微風一吹,輕輕飄舞,身影卻紋絲不動。
半響後,唐文軒手裡的刀子再一次落下。
宅院裡的幾聲蟬鳴,襯得院子格外的安靜,安靜地仿佛能聽到那刀子刺進肉裡的聲音。
猶如當年母親自儘時一樣。
“嘭——”一聲響動之後,唐韻終於轉過了身,平靜的麵色沒有絲毫波動,唯有那眸子深處,留下了被疼痛傷害過的倔強。
人的堅強,並非天生就有,而是在成長之中慢慢地累積而來。
人心也一樣,並非生來就冷硬如石。
*
寧家的二公子寧衛,一直候在唐家的院子外,焦急得渡著步。
今兒早上他聽說唐韻要回唐家時,親自帶著人馬過來,同唐韻一道到的唐家,到了唐家,唐韻卻沒讓他進去,“二表哥,等我一會兒。”
寧衛隻得候在了門外,煎熬著。
唐家的人是個什麼德行,寧衛清楚,那日吳氏明知表妹出宮有寧家人一道相護,還敢前來攔馬,更不用說寧家落敗的那些年。
表妹在唐家的過的是什麼日子,可想而知。
適才唐韻進去時,他給了她五六個侍衛,倒不擔心唐家的人能傷了表妹,他怕的是表妹心軟。
唐文軒再以自己父親的身份壓迫與她,以‘孝’之名,將她又拉入唐家那個深不見底的泥潭裡。
小半個時辰後,院子內才傳出了動靜聲。
寧衛忙地回頭,見唐韻終於走了出來,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目光從頭到腳地將她打量了一遍。
她身上雪白的襦裙,被陽光一照,暈出了一層光環,落在她臉頰之上,麵兒上抿著微笑。
嗯,沒哭過。
當沒被欺負。
“表妹上車吧。”
寧衛的話音剛落,跟前的巷子口陡然響起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寧衛詫異地回頭,便見到了寧衍。
還有府衙的人。
寧衛一愣,明顯不知發生了何時,迎上前問寧衍,“怎麼回事?”唐家固然再可恨,倒也用不著他去請府衙的人過來。
寧衍神色焦急,壓根兒就沒瞧見他似得。
從馬車上翻身下來,徑直越過了他,走向了立在門前的唐韻,行色匆匆,目光卻極為溫和,眼裡滿是擔憂和心疼。
唐韻喚了他一聲,“三表哥。”
寧衍點頭,輕聲問她,“人呢?”
唐韻答,“死了。”
寧衍的眸色微微頓了頓,沒再多問一個字,突地伸手一把抱住了她,手掌輕輕地握住了她的肩頭,紅著眼眶安撫道,“表妹不怕,有表哥在。”
寧衛:......
寧衛目瞪口呆地立在兩人身後。
寧衍他個登徒子,竟然敢抱......
他想了那麼多回,他,他都沒敢,他非要回去告訴祖父不可......
*
午時趙靈回東宮稟報時,神色便有些回避,“唐文軒先殺了吳氏,後自儘,寧家三公子去了京兆府,已經將吳氏是前朝逆黨的證據遞給了張大人。”
“她呢。”
趙靈答道,“唐姑娘安全。”
這不廢話嗎,“孤問你的是這個。”
趙靈反應極快地道,“唐姑娘挺高興。”
“嗯。”高興就好。
趙靈想了想,還是道,“三公子也挺高興。”
太子抬頭疑惑地看向他。
趙靈垂著頭道,“寧家大仇得報,三公子一時高興,給了唐姑娘一個擁抱。”應該就是這樣的,寧三公子絕無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