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的婚服都穿上了,蔣家突然傳出了小公子的死訊,這事兒當時可謂是轟動了江陵城,五公主還為此去了龍鱗寺替蔣家公子超度。
可後來蔣家公子的死因爆出來後,必然已經成了五公主心頭的一道黑墨。
六年過去,如今蔣家攤上了貪汙之案,五公主這時候前來,難免會讓人懷疑,是為了報複而來。
溫大人倒是能理解,隻是沒料到會是韓左史帶著人過來。
這兩年來,韓左史辦事,一向六親不認,他們督察院在外的名聲,都已經臭成了硬石頭,今日見他破例夾雜了私人感情,溫大人心頭還鬆了一口氣。
人隻要有感情就好說話。
見人走到跟前了,溫大人趕緊對五公主行了禮。
五公主認識溫大人,對其輕輕地點了頭。
韓靖牽著五公主的手,跨進了屋內,才鬆開,轉頭同溫大人道,“太子殿下受命,讓五殿下,前來督辦。”
五公主:......
五公主轉過頭,意外地看向了韓靖。
他今兒這膽子多大有些無法無天了,適才突然強吻了她,這會子還敢利用皇兄。
她都不敢。
溫大人的神色也是一震,剛才的猜想,瞬間化為了烏有。
合著還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如此一來,今兒這蔣家,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溫大人上前同五公主指了韓靖適才坐過的上位,“五殿下,請。”
五公主人都已經被他領進來,倒也沒再退縮,也沒去拆他的台,坐在了主位下方的一張圈椅上,抬頭道,“還是交給韓大人吧,本宮聽著便是。”
這一抬頭,五公主才見到了對麵坐著的一位老熟人。
蔣家老夫人。
視線相碰的一瞬,蔣家老夫人眼裡的恨,就差將五公主生吞活剝了,適才聽到有人喚了一聲,“五殿下。”蔣老夫人的心口就提了起來。
如今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後,蔣老夫人突地激動了起來,胸口一陣起伏了,片刻後,便彎下了身,手裡的帕子緊緊地捂住了嘴,喘咳地縮成了一團。
立在她身後的丫鬟,不停地替她順著背。
五公主沒再瞧她,偏過了頭。
蔣老夫人卻是死死地盯著她,當年她待她,豈有半點虧待。
知道她同傑哥兒的感情好,隔三差五地,她都會親手做些她喜歡吃的點心,托人給她送去宮內,那十來年裡,她待她,同自己的親生閨女有何分彆。
可她呢,竟然讓蔣家吃了這麼大一樁啞巴虧。
就是她殺了傑哥兒。
她相信柔姐兒的話,不說柔姐兒有沒有那般大的膽子,憑她的處境,也斷然不會去殺了傑哥兒。
那是她孩子的父親,是她未來的支柱,她怎麼可能行那糊塗事。
能有那歹毒心腸的,隻有她安陽。
男人三妻四妾,自古以來都是天經地義之事,就因為她安陽,知道了傑哥兒同柔姐兒有了孩子,竟生了妒,要了他的命。
她不嫁,退婚便是。
為何要殺了傑哥兒,虧得傑哥兒那些年,一直跟在她的身後,為她當牛做馬,掏心掏肺地對她,最後卻落到了那般下場。
她老來得子,就生了那麼一位小公子,從小尤其的寵愛,走了之後,她傷心過度,心頭存了疙瘩,一病不起,發誓要為他討回一個公道。
可奈何她是公主,殺了人可以不償命。
她蔣家惹不起。
蔣夫人盯著五公主,雙目通紅,從那斷斷續續地喘咳聲中,艱難地罵出了一句,“毒婦......”
五公主眼皮子猛地一顫,臉色到底是變了變。
韓靖的腳步,從兩人的跟前走過,短暫地擋住了五公主的視線,走向了主位落了坐,道,“提審。”
督察院的紀案員,備好了紙張筆墨。
韓靖從袖筒內掏出了一份清單,轉過身,看向右手邊的蔣老夫人,平靜地喚了她一聲,“趙氏。”
蔣家左相在世之時,眾人都喚蔣家老夫人一聲宰相夫人,蔣相走了之後,眾人也是喚她為蔣老夫人,很少有人喚她趙氏。
蔣老夫人聽說過督察院,也知道有位韓大人,行事手段一向殘酷無情,極為地威風。
蔣老夫人心下一聲冷笑。
能不威風嗎,攀上了那毒婦,仗著她五公主的權勢,今日過來要滅她蔣家了......
蔣老夫人初時聽說督察院前來時,心頭還有些發虛,如今看到了這對狼狽為奸的狗男女,蔣老夫人自認為一身正氣,不由挺直了胸膛,看向韓靖,“韓大人,有話請問,我蔣家侍奉帝王百年,堂堂名門世......”
“蔣家的賬本,督察院的人已經清查過了。”韓靖一聲打斷了她,聲音不徐不疾地,“從十三年前開始,蔣府的幾家布莊,便陸續出現了虧空,賬目上的收支不平,入不敷出,但很奇怪的是,蔣家的賬目上,總會隔三差五地憑空出現一筆來曆不明的錢財,有現銀,有首飾,布匹,糧食等......且數目不小。”
韓靖頓了頓,聲音陡然一厲,道,“請問老夫人可知,這筆錢財是從哪兒來的。”
蔣老夫人一愣,抬起頭看向了韓靖。
隻覺那一雙眼睛,漆黑深邃,帶著一股子的銳利,緊緊地揪住了她,有那麼一瞬,蔣家老夫人竟然感覺到了一股無處遁形的恐慌。
也隻是片刻的功夫,蔣老夫人到底是平靜了下來。
對著韓靖冷笑了一聲,道,“韓大人這是什麼意思,我蔣家身為宰相府,一直頗為陛下賞識,十三年前,我蔣家莫不是收到的所有獎賞,都得彙報給韓大人?就算是韓大人想知道,恐怕我這老婆子記性差,也記不起來了......”
什麼叫不明錢財。
他的夫君,是宰相,這些年得到的賞賜還能少了不成。
蔣老夫人話音一落,韓靖便將手裡的一份清單,遞了過去,“倒不必勞煩趙氏,本官已經從戶部那查清楚了,這是從陛下登基以來,蔣家所收到的所有賞賜。”
李默上前,從韓靖手裡接過清單,遞給了她。
韓靖繼續道,“顯然,蔣家所收到的賞賜,並不能填補那筆來曆不明的財物,趙氏還是好生想想,蔣家到底是從哪裡得來的這些身外之財,也好讓本官還你蔣家一個清白。”
蔣老夫人的臉色慢慢地起了變化。
韓靖轉頭又同溫大人道,“再去將蔣大爺請過來。”
溫大人點頭,“是。”
“老夫人的年歲大了,想不起來,蔣家大爺應該知情。”韓靖說完,沒再繼續審問,安靜地候著人。
等候之時,目光倒是諷刺地掃了一眼正坐在圈椅上,一臉事不關已,毫無自知之明的五公主。
五公主壓根兒就沒去關心蔣家什麼虧不虧空,目光偏向門口,沒忍心往蔣老夫人臉上瞧。
才六年,竟老成了如此模樣。
眼皮子都鬆垮了,膚色也暗黃了......
當年她還覺得她挺好看。
她倒也沒有懷疑錯,她那位小兒子,確實是她殺的,是他的寶子兒子,自己要死,但她能老成這幅模樣,同自己是有很大的關係。
氣不過吧。
半刻不到,溫大人領著蔣家大爺走了進來。
韓靖直接點明了問他道,“從十三年前開始,一直到六年前,蔣家不斷地有外財進賬,那筆銀錢是從何來的。”
蔣家大爺心頭一跳,下意識地看向了一旁的五公主,膝蓋一軟,突地跪了下來,趴在那兒遲遲不說話。
“看來,蔣家大爺心裡清楚。”
韓靖也沒那個耐心等他自個兒說出來,替他道,“進你蔣家的那筆不明賬目,有固定的時辰,每年蔣家人的生辰一到,尤其是蔣家小公子的生辰,這筆賬目,都會準時地出現,送來的首飾上刻有印記,倒也不難知道是從何處而來,當鋪內恰好還有一批你蔣家人送過去,未來得及融掉的金銀,是從宮中而來。”
韓靖說完,又從袖筒裡掏出了一枚金鐲子,突地朝五公主的跟前擲了過去,“啪——”地一聲,那金鐲子砸在了五公主的跟前了,五公主才猛然醒過神來,愣愣地看向了韓靖。
怎麼了。
韓靖微微偏過頭,目光直勾勾地看向了五公主,一字一句地道,“蔣家從十三年前開始,直到六年前,每年賬目上的虧空,都是靠著跟前這位五殿下的資助,才得以度過難關,維持了你們的奢華日子。”
這個蠢貨,從小就開始養家了。
養了人家一家子,整整七年,最後還給自己的未婚夫養出了一位妾室,私生子。
她本事可大了。
五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