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突然聽韓靖說要帶她去茶樓,五公主頗有些受寵若驚,“韓大人,是打算承認同本宮的關係?”
麵首怎麼了,麵首她也能疼他一輩子,喜歡他一輩子。
韓靖眼睛一閉,再一次擺明了自己不想同她說話的態度。
*
馬車徑直去了東街茶樓。
未時三刻的茶樓門前,依舊是車水馬龍,一片熱鬨。
韓靖下了馬車,立在車門前,等了好一陣,才見五公主掀開車簾,從裡鑽了出來,頭頂上已多了一頂帷帽。
韓靖:......
她倒是準備地齊全。
秋揚沒覺得意外,這些年,無論五公主去哪兒,都會在馬車上放一頂帷帽,以備不時之需。
韓靖扶著她下了馬車,幾人剛走到茶樓門口,身後又停下來了一輛馬車。
大理寺卿也才剛辦完案,正好路過此處,打算進去先裹腹,一下馬車,抬頭便見到了韓靖,眼睛不由一亮,招呼了一聲,“韓大人。”
韓靖回頭,看到了大理寺卿,側頭同身旁的五公主,說了一聲,“你先進去,等我一會兒。”
大理寺卿這才察覺,韓靖身旁還立著一位身姿娉婷的姑娘,遠遠地見他同其說著什麼,那姑娘,先一步進了茶樓。
大理寺卿心頭不由一震。
這位韓左史除了同宮中那位五殿下有過不少的流言之外,從未見過他同哪個姑娘有過接觸。
可適才那位姑娘頭戴帷帽,韓大人說話時,還極為體貼地朝他傾過了身,後又乖乖地進了茶樓,明擺著不像是五公主。
大理寺卿到了韓靖跟前了,還在好奇,到底是哪家姑娘,竟然讓韓左史,破天荒地帶了出來,不免又往裡多瞧了一眼。
“魏大人,忙完了?”
韓靖這一問,魏大人才回過神來,忙地應道,“可不是,拖了幾個時辰,那一家子可難對付了,一張嘴尤其能說,破費了些功夫......”
魏大人說完,又看向韓靖,意外地道,“適才我聽底下的人說,韓大人將蔣家給抄了?”
半日的功夫,速度可謂是真快。
這事兒也不用韓靖再回答,督察院的人,拉著蔣家人從巷子口一出來,消息便傳遍了江陵城。
這會子茶樓裡正是熱火朝天。
說書的人接到了一手消息,五公主跟著秋揚進去時,說書先生說得正是興頭上,“那蔣相當年以探花出身,一身的學識,受到了無數學子的膜拜,仕途一路順遂,從禮部尚書到位及左相,可謂是風光無限,前朝覆滅,當今聖上登基,他蔣家憑著家族的書香門第,繼續聖寵不斷,好好的基業,今日卻折子了幾萬兩的銀票上,要說這其中的緣故,怕也不是一時之病,他宰相府,很早之前就已有了敗落之相......”
五公主立在那正聽著入神,不由掀起了帷帽。
身旁的小二過來,熱情地招呼道,“姑娘來得正是時候,樓上還剩下了兩間雅座。”
自從搬去了公主府後,府內宮女的打扮,便同在覓樂殿時有了變化,秋揚今日並非是宮娥的妝容,一身花色襦裙,一看就知道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婢女。
且跟前的這位正主子,一身貴氣,這等人,通常都不缺銀子。
小二說完,果然聽秋揚道,“雅間。”
“好嘞,客官這邊請。”小二走在前,為兩人引路,五公主的腳步不急不慢地跟著。
適才那說書先生一說完,底下的人,便開始議論了起來。
“蔣家這些年後繼無人,敗落也是遲早之事。”
“如此說來,也是他蔣家該絕,當年蔣家的那位小公子,無論是人才還是樣貌,在江陵城皆是佼佼者,要不是欠了風流債,死在了牡丹花下,蔣家當也不至於淪落到如此地步。”
秋揚回頭,下意識地看了五公主。
五公主一臉平靜。
底下的人接著道,“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好好的仕途不要,駙馬爺沒做成,先死在了一個外室手上......”
“我倒是好奇那位刑家表妹,到底有何風月之姿,竟比過了五公主,讓他蔣家小公子暈了頭,忍不住偷了腥。”
“此話差矣,自古以來,都是偷來的香,這五公主也是倒黴,自從蔣家小公子死後,也不知道怎麼了,定了兩回親,都沒成,如今都二十二了吧......”
這話一出來,議論聲,徹底地歪了。
堂內一片哄鬨。
自古以來,人人都更喜歡花邊趣聞。
“六年前,蔣家公子死後,五公主許的是張家公子......”
“張家公子,雖比不上蔣小公子的樣貌,可學識卻在他之上,且家世也不低,是刑部尚書的二公子,好好的,怎就退了親......”
那人說完,身旁一人突地吸了一口冷氣,壓低了聲音道,“這麼一說,那張家公子,自從退親後便得了一場大病,六年前更是落了榜,這些年來,徹底地消聲滅跡了......”
“還有,那位狀元郎......”
“這事,我倒是聽說了,剛去安州任職,途中便遭了劫,一條腿當場摔斷......”
韓靖同大理寺卿的魏大人寒暄完,謝絕了其邀請後,從外走了進來,一眼便見到了立在樓梯口的五公主。
頭上的帷帽已經掀了起來,露出了那張乾淨清秀的臉,似是並沒瞧見他,雙目盯著人群,有些失神。
韓靖剛進來,並沒有留意到堂內的議論聲,抬頭朝著她走了過去。
離她五步之遠時,耳邊突地傳來了一道聲音,“這五公主的八字尤其硬,誰遇上誰倒黴,如今江陵城內的高門大戶,暗裡早就避之不及了,生怕被惹上遭了大劫,潑天的富貴又如何,哪有命重要......”
韓靖緊緊抿住的唇角,猛地一抽,看著眼前那張一向朝氣蓬勃的小臉,慢慢地褪去了血色,再也沒有了往日的跋扈和高傲。
空洞的眸子,黯然無光,韓靖被那裡頭的一道恐慌,刺得眼眸一紅,手下意識地握住了腰間的彎刀。
“韓大人。”
秋揚的臉色也是一片慘白,正要去將這群人的嘴撕碎,轉過頭便見到了韓靖。
聽到了秋揚的聲音,五公主的眸子一動,也終於瞧見了人。暗淡的眸色,一瞬溢出了光亮,嘴角也彎出了一道笑容,“來了。”
那歡喜的模樣,似是剛才的恐慌,隻是韓靖的錯覺。
韓靖看著她,卻沒動,眸子裡的血絲,越來越重,咬著牙,兩息後,似是忍無可忍,突地轉過頭,朝著那幾人衝了過去。
五公主:......
“韓大人。”五公主反應極快,兩步跳下了台階,伸出手,及時地拽住了他的衣袖,勸說道,“先冷靜......”
韓靖的手緊緊地攥住了彎刀,“放開。”
五公主沒放,死死地拖住了他,“不過是些胡說八道的閒言碎語,我又沒當真,韓大人不必動怒,咱們還能同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計較不成,要當真傷了人,豈不是折了你韓大人的威名......”
“是嗎。”韓靖倒也沒往前走了,回過頭盯著她,深邃的目光,依舊泛著紅,緊緊地看著她的眼睛,突地道,“既如此,明日定親。”
五公主:......
“我和你。”
五公主神色愣住,錯愕地看著他。
韓靖一笑,“怎麼,不敢?”
五公主終於回過了神,衝著他一笑,道,“韓靖,咱們如今不是挺好的嗎.......”
韓靖再也不想看她了,手裡的彎刀瞬間脫鞘,轉過頭,直衝向人堆裡走去。
五公主心頭一跳,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他的胳膊,“韓靖,本宮真的餓了,咱們先去吃點東西好不好......”
韓靖被她拖住,沒再動。
“好了。”五公主一把抱住了他,細聲安撫道,“咱今兒就暫且留他們一命,韓大人放心,本宮可不是那等會吃虧的主兒,待本宮回去之後,一定好好想個招數出來,讓這些人吃不了兜著走,韓大人又不是不了解本宮,本宮自來都不是好欺負的......”
跟在兩人身後的小二,臉色早已經變了。
適才堂內的那道議論聲,小二也聽到了,縱然一開始沒有人認出五公主來,在見到了韓靖身上的那套飛魚服時,心頭也開始有了懷疑。
腰佩彎刀,長相清冷,又能被稱為‘韓大人’的人,除了督察院的那位韓左史,還能是誰。
而韓左史同五殿下的流言,這茶樓裡的說書先生,每日都會給客人說道,可小二心頭還是存了一絲僥幸,想著當也不會那麼巧,就遇上了五公主。
這會子聽著五公主一口一個本宮,小二心頭的那絲僥幸徹底地破滅,嚇得一身冷汗,磕頭跪在了地上。
動靜聲,終是驚動了堂內的人,哄鬨聲,一點一點地,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說書先生,最先反應過來。
他每回寫兩人的話本子時,腦子裡都會幻化出他們的樣貌和身影。
如今活鮮鮮的兩人,一立在那,說書先生,幾乎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正主兒來了。
說書先生臉色蒼白地從桌子後,匆匆地走了出來,“噗通——”一聲直接跪在了台上。
今日他講的是蔣家,並沒提過五公主一句話。
都是那些人說的,不關他的事。
說書先生這般顫顫巍巍地一跪,底下的人都陸續地反應了過來,頃刻之間,整個大堂內,認識的,不認識的,知情的,不知情的,都齊齊地跪在了地上。
氣氛正是緊張,門外的大理寺卿領著人走了進來,一進來便見到這個場麵,神色不由一震,看向了正被姑娘拽住的韓靖。
這是,誰又犯案了?
大理寺卿朝著韓靖走了過去,離得近了,也終於瞧見了拽住韓靖胳膊的姑娘。
帷帽倒是掀開了。
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神色一變,行禮道,“五殿下。”
這回底下跪著的人,也都明白了,自個兒為何要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