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了謊。
她很久之前就喜歡他了。
在那個狹窄又黑暗的巷子裡,她拿著刀子,滿身是血的蜷縮在那兒,身子發著抖,看著他慢慢地朝著她走了過來。
他蹲在她跟前,衝著她一笑。
她從未見過那般好看的笑容,眼睛內的一片血紅,慢慢地褪去,耳邊的嘈雜聲,仿佛也安靜了下來。
他上前,毫不猶豫地抱住了她,她聽到了他落在自己耳畔的聲音,“安陽,不用怕。”
從那一刻開始,她就喜歡他了。
喜歡他的笑容,他的聲音,他的懷抱......
可她卻不能告訴他。
她本以為,她回答的那般隨意,他會生氣,可他也隻是平靜地看著她,臉上並沒有露出半點怒意,甚至沒有任何意外。
“那韓大人明兒就搬到本宮那裡去可好?”她得寸進尺,知道一旦錯過了,日後再提,就更難了。
他沒應她,淡然你地將眸子從她臉上移開,端起了桌上她剛喝過的那個茶杯,抿了一口,道,“明兒沒空。”
她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那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很激動,起身繞到了他的跟前,跪坐在他的對麵,仰起頭,興奮又期待地問他道,“那以後,每過五日,過來本宮那兒住兩日好不好?”
她看著他的喉嚨微微一滾,咽下了一口茶水,隨後將茶杯擱在了木幾上,同適才一樣,沒答應,也沒拒絕。
這樣的態度,放在旁人身上,或許還有些讓她摸不著頭腦。
可他韓靖,隻要他不拒絕,便是默認了。
從那之後,他暗地裡便成了她的麵首。
五年裡,她同他除了沒有名分之外,像極了一對平常的夫妻,雖沒有夫妻之實,卻兩情相悅。
既然彼此喜歡,必定是有欲求的。
在他來公主府的頭一日,她便又做好了準備,怎麼著也要將自己給他,可他似乎並沒有興趣,隻攥住了她亂摸的手,捏在了掌心內,同她道,“睡覺。”
他越是這樣堅守著節操,她越是卯足了勁兒。
這些年來,不隻是他有欲求,她偶爾也會有蠢蠢欲動的春心,她好奇,被他親,被他抱著占有時,是什麼感覺。
可她的這份心,一直被吊著,無論她怎麼糾纏,怎麼勾引,他死活不願意,兩個人躺床上,蓋著一張被褥,相擁而眠了五年,竟然什麼都沒發生。
若是她說出去,定會遭人質疑,他有何難言之隱。
她也曾懷疑過,極為貼心地疏導他,“韓大人都跟了本宮這麼久了,彼此交心,也沒什麼說不出口的,宮裡的太醫,什麼甚難雜症沒有治過,韓大人這麼壯實,肯定問題也不大,本宮明兒偷偷地喚個太醫來,韓大人要是覺得不妥,擋住臉就好......”
她一說完,他便轉過頭來,盯著她,“你是不是每日不作死,你過不得。”
她覺得極為冤枉。
還未還嘴,手腕便被他攥住,拖進了被褥底下,擱在了他身上。
觸手的滾燙。
她腦子裡一片“嗡——”響,頭一個念頭,便是,是石頭做的吧。
她還未回過神,他已起身去了淨室,進去之前,丟給了她一句,“省點心,彆給自己找罪受。”
當時她不明白那話是何意,不僅沒有半點收斂,幾年間,還愈發地放肆,回回挑戰著他的底線,今日,總算是明白了。
她確實是在找罪受。
如今她如願以償了,也體會到了同他相愛是何種滋味,但,有些承受不住,他也太......瘋狂了些。
她是當真,險些被他弄死了。
這會子屋內無人,五公主也沒有什麼顧及,索性掀開了被褥,身上的痕跡倒是沒有留下多少,最為嚴重的都在她的胸前。
還有身子裡瞧不見的地方。
身上的水珠子已經乾了,一陣黏黏糊糊,她也分不清是汗珠,還是其他的東西。
五公主轉頭,看到了床榻邊上擱著的兩個包袱,知道多半是自己的衣物,伸手,打算勾過來,才剛彎下腰,腿部便傳來了一陣撕裂的疼痛。
五公主:......
五公主頭皮發麻,白日裡被他那番折騰,隻覺得累,可到底是被那份異常的感覺衝淡,並沒有感覺到疼。
如今一拉扯,才知道怕是破了皮。
五公主忍住疼下了床榻,一站起來,雙腿便是一軟,狠狠地打了幾個顫,險些沒站穩。
五公主從包袱中挑了一身衣裳,去了淨室。
韓靖的後院除了李默之外,並沒有其他下人,且韓靖,一年四季,都是用涼水沐浴,根本沒有熱水。
在西域那大半年內,五公主被雨淋過,還曾滾過泥漿,艱難時,能尋個水池子,擦洗一下身子,都是奢侈。
如今倒也沒什麼不習慣。
正從水缸內取了涼水,一瓢還未淋下去,便聽到了門外的兩道敲擊聲,“五殿下,熱水備好了,屬下讓婆子給您送進去。”
五公主:......
督察院倒也不儘都是些那人,後院廚房內,燒水做飯的婆子,倒是有好幾個。
李默聽了韓靖的吩咐後,一直在屋外守著,聽到了屋內的動靜後,立馬去喚了婆子過來,送來了熱水。
“進來。”
既備了水,她斷也沒有不用的道理,橫豎她已是督察院的常客,也沒什麼害臊的,立在淨室等著人進來送水。
那婆子進來,倒是低著頭,沒敢趕往上瞧她一眼,將木桶裡的熱水,給她倒進了跟前的浴桶內,來回跑了幾趟,才備好了水。
身子一浸入水中,五公主便覺周身一陣輕鬆,一時舍不得起來,外頭的天色徹底地黑了,婆子進來點了燈。
五公主這才起身,穿好了衣裳。
走出去時,韓靖還未回來。
五公主雖不知道韓靖去了哪兒,想著多半也是去了前院辦差,白日他畢竟在自己身子,耽擱了一兩個時辰,夜裡怎麼也得補回來。
床榻上的被褥,已經被婆子取了下來,換上了新的。
屋內的狼藉,也都清理了乾淨。
五公主坐去了蒲團上,用布巾沾著頭發,李默見她穿戴好了,才敢走進來,低著頭問道,“五殿下,可要傳膳?”
五公主頭上的發絲已經擦了個半乾,熱水一泡,身子輕鬆了,肚子確實有些餓,便也抬了頭,“督察院都吃......”
她想問督察院平時都吃些什麼,她撿她喜歡的菜點,韓靖那人,尤其看不慣她浪費。
誰知才說了一半,便停住了,目光意外地盯著李默那隻紅透了的耳朵,紅得都能透出光澤了。
五公主隻覺得有趣,笑了笑,生了捉弄之意,“你們大人,怎讓你留下來伺候本宮。”
李默正認真地聽她說,突然被她這麼一問,抬起了頭,便又撞見了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平日裡李默本就杵這位貴主子,時常被她一記目光瞪得不敢出聲,如今見她沐浴後,青絲披肩,臉上布了一層紅潮,活脫脫就一妖孽,嘴角不由一抽。
大人還是收拾得太輕了。
五公主見他一臉不服氣的模樣,愈發想要逗他,“本宮以後恐怕要在此住一段日子,你一個大小夥子過來伺候,怎麼說也不方便,待會兒等你們主子回來,本宮同他說說,將你換了吧,讓你輕鬆輕鬆。”
李默:......
李默眼皮子一跳,知道這位五殿下脾氣古怪,這麼多年了,他也沒能摸準她的性子。
說不定還真就去同主子吹了枕邊風,以主子如今對她的癡迷程度,他難保不會軟了耳根。
李默也不是那等子任人宰割的主,底下頭,便道,“那恐怕五殿下要等上一陣子了,大人估計沒那麼快回來。”
五公主倒是有些意外,轉頭看了一眼桌上的沙漏,時辰不早了,便問道,“他在忙什麼。”
李默恭敬地回答道,“昨日溫大人去狩獵,射中了一隻鹿,適才大人辦完案子後,溫大人便邀請了大人,去了後麵的小院,這會子怕是才吃上鹿肉鍋子,五殿下要是吃得習慣,屬下也同殿下備一些過來。”
五公主:......
鹿肉,還鍋子。
五公主突然有些坐不住了,雙腿莫名一陣酸軟,良久後,才應了一聲,“這等東西,本宮怎可能吃得慣。”
李默垂目,道,“那屬下去給殿下再備些其他的菜。”
李默說完便轉過了身,才走出去兩步,便備五公主喚住,“等會兒.......”
李默回過頭,“五殿下還有何吩咐?”
五公主已經從蒲團上站了起來,嘴裡含著一根玉簪,抬手挽起了發絲,含糊地道,“本宮突然想起來了,還有些事要處理,就不留在這兒用膳了,你出去備一輛馬車,將本宮送回去。”
李默一愣,忙地道,“屬下這就去通知主子。”
五公主:......
這不長眼色的東西......
“你站住。”五公主將發絲挽了一個結,從嘴裡取出了玉簪,穩穩地插進發絲內,固定好了,才看向李默,抿出了一道淺笑,道,“不用麻煩他了,等他回來,你告訴他,就說本宮這幾日有事,暫時不來了。”
鹿肉是什麼東西,她豈能不知道。
上回她聽太子妃說,那東西能補男子的身子,要她備上一些,給韓靖吃上,說不定就能派上用場了。
當夜她回去,便讓人備了一些,騙這他吃了三四塊,夜裡,她剛碰到他,就見他一臉青筋,怒視著自己,一夜,愣是去了好幾回淨室。
如今他已經破了葷,無需再忍,一鍋子鹿肉再下去,就憑他白日裡的那勁兒,她不用活了。
先等他緩過來再說。
五公主說走就走,沒同韓靖打招呼,走得悄聲無息,從後院出來,一路上生怕被撞見,一直低著頭。
到了督察院門口,上了馬車,五公主才鬆了一口氣。
似是剛從虎口中逃離出來,頗有幾分劫後餘生的解脫。
想起,今日之前,她還巴不得往他身上湊,怎麼也沒料到,才短短幾個時辰,便讓她丟盔棄甲,逃得這般狼狽。
*
馬車到公主府,已經是亥時三刻。
李默親自送的人,見人進了公主府了,才掉頭,回了督察院。
李默也沒撒謊。
今日確實是溫大人讓督察院的廚子,燉了一鍋鹿肉,適才審問完明家的案子後,個個都乏了,溫大人也不敢再邀請韓靖去喝酒。
正好想起來,自己昨日射了一頭鹿,這東西,本就是官場裡的獵物,不好帶回家,昨日便拿到了督察院來,給大夥兒一道分享。
且韓左史,今兒夜裡,恐怕正缺這東西,溫大人便誠信邀請道,“此案屬下還有幾處疑點,想要請假韓左史,正好咱們一道過去,喝兩杯,酒飽飯足,論起事來,也輕鬆。”
韓靖推卻不過,派人去了後院,讓李默問問,人醒了沒有。
醒了,送些吃食過去。
那人過去傳話,自然是什麼都傳給了李默。
韓靖同溫大人,一說起案子,便耽擱了一陣,回來時,屋裡已經沒有人了,五公主不在,李默也不在。
屋內包袱裡的衣裳,已經取走了一套,淨室內,還有水汽未乾,當是沐浴過,換了衣裳。
正意外,李默便回來,進來後,拱手稟報道,“大人,五殿下說臨時有事,先讓屬下送回了公主府,暫時不過來了。”
韓靖:......
白日昏睡成了那般,倒是還有力氣跑......
韓靖從袖筒內,取出了一瓶藥膏,遞了過去,吩咐李默道,“給她送過去。”
李默:......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己給自己找麻煩,這折騰來折騰去,到頭來,還是折騰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