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轉——
宋衍被顧惟緊緊地抱著,眼前是近在咫尺的麵容,男人眼神幽深冷銳,抱著他的手沉穩有力,任如何顛簸翻滾也不動絲毫!
鋒利山石和樹枝劃破了他們的衣衫、肌膚,耳邊是淩厲呼嘯的風聲,身旁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這一刻宋衍隻看得到眼前之人。
他們就這樣一路滾了下去。
忽的顧惟瞳孔一縮,他一手抱著宋衍,一手在峭壁上一撐,生生調轉了一個方向!
隨著一道劇烈的震動,顧惟發出一聲悶哼。
他的後背撞上了一棵從石縫間長出來的樹,這一撞阻了一阻,讓他們的速度變慢了一些,幾息之後,兩人滾落到了山崖的底部。
慣性帶著他們又向前滾了好幾圈,終於顧惟鬆開了手,兩個人都停了下來。
宋衍渾身骨骼都在疼,手上臉上都是劃傷,火-辣辣的,但他一直被顧惟護在懷中,所以反而傷的不算重。
他掙紮著爬了起來,剛才顧惟為了保護他,後背撞上了樹,顧惟可千萬不能有事……
宋衍跌跌撞撞來到顧惟的麵前,眼睫輕顫,聲音不受抑製的發抖:“你,你怎麼樣了……”
顧惟五臟六腑都在疼,肋骨大概也斷了兩根,但他對上宋衍泛紅的雙眼,仿佛隻要自己有一點事,這人就會哭出來一般,他生生咽下了喉頭的腥甜,半晌,啞聲開口:“我沒事。”
宋衍見顧惟還能說話,心神稍定,慢慢冷靜了下來,這種時候慌亂於事無補,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宋衍伸手攙著顧惟站起來,沉吟道:“我們先離開這裡。”
如果繼續留在這裡,一旦上麵的魔族追下來,他們必死無疑。
宋衍撿了一根帶滿樹葉的樹枝,一邊走一邊將身後的痕跡掃除,深夜山穀中寒氣侵襲而來,宋衍的手腳都有些凍僵了,但是他不能停下來。
他必須堅持住。
他們越過了一條小溪,又往前走了許久,終於看到了一個山洞。
與其說是山洞,其實隻是一塊巨石下方,凹陷的狹窄土坑罷了,但這已經是他們這一路走來,唯一看起來可以容身的地方了。
兩個人都精疲力竭,不能再走了。
宋衍扶著顧惟進去坐下,自己也坐在顧惟的身邊。
一股氣鬆懈下來,頓時連手指頭都不想再動彈一下,疼痛疲憊感鋪天蓋地而來。
宋衍強撐著眼皮沒有睡過去,他轉頭看向顧惟,顧惟應該比他傷的重吧?但顧惟沒什麼表情,以至於自己也看不出來,顧惟到底情況如何……
此刻坐下來才發現,鼻端傳來淡淡血-腥味,宋衍嗅了嗅自己身上,他身上隻有一些輕微劃傷,那這血-腥味就是顧惟身上的了。
宋衍皺眉,擔憂開口:“你哪裡受傷了?我幫你看看。”
顧惟淡淡撩起眼睛,看著宋衍,聲音平靜無波:“一點小傷,不打緊。”
真的
嗎?
宋衍心中隱約有些不安,但看顧惟一副拒絕姿態,也不好硬來,表情-欲言又止。
顧惟確實不覺得是什麼大事。
他受過很多次比這還重的傷,有好幾次都接近了死亡,但最後不也活了下來?這種程度於他而言不算什麼,但宋衍卻明顯很擔心……
顧惟沉默半晌,緩緩開口:“我命硬的很,死不了。()”
宋衍驀地抬頭,對上顧惟麵容。
男人黑眸深晦如夜,下頜收緊,薄唇抿起,定定看著他的雙眼,似乎還有少許……緊張。
半晌,宋衍才反應過來,難道顧惟這是在安慰他?
原來顧惟還會安慰人啊……
真是稀奇了。
宋衍喉嚨裡溢出低低的笑。
也是,擔憂焦急又有什麼用呢?不如樂觀一點,說不定來救他們的人已經在路上了。
宋衍揚起嘴角想笑一下,結果疼的一咧嘴,這一笑也變得有些扭曲,他輕咳一聲:;你說得對,我們肯定死不了。()”
顧惟就這樣看著宋衍,那雙波光粼粼桃花眼裡,又盛起熟悉的溫和笑意,讓他一時間有些晃神,看著移不開視線。
然後他見宋衍露出熟悉的慵懶散漫笑意,道:“要是就這麼死了,以後你的墓碑上,就要刻成宋氏了。”
顧惟的心臟每跳動一下,都會扯到傷口,呼吸間絲絲縷縷都是疼意。
但此刻聽到宋衍還有心情說笑,不知為何,這瞬間連疼痛似乎都被撫平,灼熱的呼吸燃上了心頭。
要真是如此。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
深夜,宋府。
宋德遠和鐘慧蘭等在家裡,這兩孩子怎麼還不回來?
大年初一不會玩的忘了時間吧?
鐘慧蘭心底隱隱有些不安。
就在這時,仆從跌跌撞撞跑進來,大喊道:“老爺夫人不好了!”
鐘慧蘭霍然站起來:“發生什麼事了?”
仆從道:“少爺和少夫人墜崖了!”
鐘慧蘭眼前一黑,差點站立不穩,宋德遠也臉色劇變,厲聲道:“怎麼回事你說清楚!”
仆從身旁還站著一個人,正是之前和宋衍出去的馬夫,馬夫戰戰兢兢的道:“老奴一直在山下等少爺,但是等到天黑了都不見人,這時候忽然聽說山上有人墜崖了,聽形容正是少爺和少夫人,還有人在崖邊撿到了少爺的錢袋,老奴不敢耽擱就立刻回來報信了。”
說著雙手奉上一個錢袋。
鐘慧蘭顫-抖著拿過錢袋,這錢袋就是衍兒的,是她親手給衍兒縫製的,鐘慧蘭眼淚瞬間下來了。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宋德遠心中也焦急不已,但更冷靜一些,他當即吩咐道:“讓府中的所有人都去找,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他們!”
然後他一把摟住鐘慧蘭,安慰道:“孩子們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我們會
() 找到他們的。”
鐘慧蘭泣不成聲。
………………
三日後。
宗曜望向客棧外麵,眉頭緊鎖。
又一行人浩浩蕩蕩出城了。
這三日宋府為了找人出動了所有人,又重金聘請城中百姓幫忙尋找,都快把五陽山翻了個底朝天,但依然沒有絲毫蹤跡,很多人說宋衍已經死了。
徐舜也知道這件事。
大年初一首富宋家的兒子媳婦墜崖了,是震驚全城的大事,這些天鬨的沸沸揚揚的,不過徐舜並未在意這小事,不過是兩個微不足道的凡人罷了。
凡人生命脆弱,隨時都會死。
遇到什麼意外也很正常。
徐舜道:“少主,我們已經在宿明城停留很久了,鶴懷山莊的事已經處理完畢,現在要離開嗎?”
宗曜頓了頓,沒有開口。
他心中有一絲遺憾。
宋衍是他在宿明城唯一的朋友,宋衍如今生死未明,他若是就這樣離開,心中到底有些過意不去。
宗曜轉身走出客棧。
徐舜愣了下:“少主您這是去哪?”
宗曜沒有回頭,聲音淡然:“去找一個人。”
………………
三天了。
冬日的山崖底下十分寒冷,吃的東西也難找,宋衍敲開冰麵,在河裡撈了幾條魚來烤。
這裡沒什麼佐料,隻能湊合吃,好在可以燒火取暖。
稍微緩解了一下周身寒意。
宋衍搓搓手,將烤好的魚遞給顧惟,輕笑:“你先吃。”
顧惟望著男人溫和帶笑的眉眼,沒有客氣,伸手接過了宋衍手中的魚。
這幾天,都是宋衍在照顧他。
宋衍每天天還沒亮,就出去尋找食物、柴火,好幾次遇到了危險,一身泥濘狼狽的回來。
但不論遇到什麼困難,這個人總能淡然處之,微笑麵對。
從不言棄。
顧惟有些貪婪的看著眼前的人。
這般沒有任何其他人、其他事,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時間,讓他甚至有些沉迷其中……這時的宋衍,眼中隻有他。
就好像,自己是他的一切,全世界。
可是……
顧惟知道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
他其實從不憎恨那些離開他的人,他們沒有做錯什麼,隻是不願陪他沉淪罷了,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沒有誰理應陪著他留下來。
而現在,他希望宋衍也能那樣。
顧惟掩去眼底深處的不舍,啞聲緩緩開口:“兩個人一起走太慢了,你先出去,再帶人回來找我……”
宋衍驀地轉頭看向顧惟。
那雙總是含笑的桃花眼,此刻竟浮現薄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