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姨想起來:“談小姐之前留下的那個藥,特彆好的,不知道有沒有過期……”
她一邊絮叨一邊轉過身去,忽而意識到什麼,住了口。
大家都安靜得不尋常,包括正在商明寶檢查傷口的方隨寧。
過了數秒,響起向斐然輕描淡寫的聲音:“不用了,雲南白藥就行。”
蘭姨忙“哎哎”了兩聲,將這件事揭了過去。
方隨寧檢查完畢,給出觀察結論:“還好,連淤青也沒有。”
“因為斐然哥哥給我擋了。”商明寶穿上衣服,那件弄臟了的衝鋒衣就丟在地上。
“應該的,你是小妹妹,他再怎麼都是該做的。”
商明寶抿了下唇:“他對你也這麼好?你老是罵他,還以為他不照顧你。”
她本能地想找到一點抽離“妹妹”這個詞的特殊性。
“照顧是沒你這麼照顧啦,可是自己家裡人和客人當然不一樣。”方隨寧拍拍她,怕她愧疚,特意說:“你彆過意不去,他很討厭那種人情牽扯。”
商明寶怔了一怔。原來除了妹妹,還有客人這一層,她倒忘了。那麼她在路上的那一通小姐脾氣,還真是有點忘乎所以、不合時宜、交淺言深了。
她點了點頭。
還想問“談小姐”是誰,可是似乎沒有時機問出口。也許……是前女友,她對他很重要,而他念念難忘,以至於連她留下的藥膏也提都不能提。
商明寶深呼吸,在臉上換好微笑。
出了門,廊下卻已無人,一旁臥室亮著燈。
方隨寧嗅出煙草味,“咦”了一聲,“是不是有煙味?”
商明寶垂下眸來,無比自然地為他掩護:“沒有,我沒聞到。”
鏡子上的霧氣被一隻手抹開,映出了一雙薄而銳利的眼。向斐然撐著洗手台,沉舒一口氣,將藥油倒在掌心搓熱,潦草地抹上後背傷處。
藥效很強,他皺眉忍耐,塗完時,肌膚上已布一層薄汗。
下午跑了一半的組裝還得繼續,同時還有好幾個樣品的數據要弄,睡覺是不可能睡覺的,天亮前能趴一會就不錯了。他打開門,準備回書房,猝不及防的,在門口見到了一直等著的商明寶。
嫌藥油味道重,他打算晾晾,上半身便沒穿衣服。
一見麵,兩人都僵住。
眼前男人寬肩窄腰,肌肉形狀漂亮,不誇張,但一眼即知常年自律,體脂很低,一條鬆垂的灰色運動褲束著腰腹,抽繩沒係,再往下,商明寶不能看了。
向斐然低咳一聲,垂下拿毛巾擦頭發的手:“穿個衣服。”
轉身的動作透出一絲放他身上極為罕見的慌亂。
商明寶一怔,看到了他背上遍布的淤青。
向斐然隨便套了件T恤回來,黑發還是潮的,但不滴水了,有些淩亂地垂掩過了他的額。
“怎麼?”他有些冷淡地問。
“你的傷……還好嗎?”
“不礙事。”
見她還不走,向斐然問:“有事?直接說。”
“本來是想問問你,真的不能帶我們上山嗎,但是剛剛看到你背上的傷,我決定不問了。”
向斐然為她的話笑了一息:“決定不問,但還是一五一十地說了?”
商明寶臉上升溫,被他垂目看著時,心神卻從這裡抽離,回到了他抱著她摔倒在林地裡的場景。
她被他護得太周密,安全無虞,現在知道,是剛剛那樣的身體才能如此護得了她。
商明寶有求於人的時候總是很擅長賣乖,但她不賣乖也不撒嬌,而是仰起臉,看著他的雙眼:“我沒有辦法,夏令營要結束了。”
是的,夏令營要結束了,還剩五天,她將回到香港。她的家庭教師們、俱樂部們為她安排了嚴密的行程,她的好朋友們為她籌備了精心盛大的歡迎party,慶祝她從窮鄉僻壤的受苦中解脫出來,她的sales們、客戶經理們為她空運來了鮮花與高定,做好了隨時為她閉店清場的準備。
她短暫的的夏天即將結束。
這樣的夏天對於一個少女來說是乏善可陳的,像一片落葉在河麵上輕輕地打了個旋兒,要到了三十歲、四十歲,才會是回望它的年紀。
要到三十、四十歲,她才會回望他。
向斐然關上臥室門,臉上表情很淡:“還剩幾天?”
“五天。”
他點點頭:“明天去買雙登山鞋,回來後清點帳篷和物資,後天進山。”
商明寶有些意外他回答得這麼乾脆:“你答應了?你不是說你很忙……要不然……”
她反而打起退堂鼓。
“商明寶。”向斐然打斷她。
懸著的那盞電燈下,傳來飛蛾撲棱棱的撞翅聲。
他垂著視線,深邃的目光筆直穿透她眼底:“不要撤回對我說出的請求,尤其是在我答應你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