痣。
痣在她的右邊耳朵,耳廓偏下的位置,背麵,小而輕的一點,比眉筆的痕跡重,比眼線筆的痕跡輕。商明寶是讓蘇菲舉了一麵大鏡子站到她側後方,利用反射後的畫中畫才找到的。
連蘇菲都驚奇:“這裡原來有一點痣啊,我以前都沒注意。”
商明寶將頭發抿過耳朵:“我也沒注意。”
蘇菲放下鏡子,笑說:“誰看得這麼仔細?”
這樣親密的視角,她馬上就聯想到了讓商明寶傷心了兩二個月的鐘屏,臉色一變:“小姐,你是不是又想起那個姓鐘的了?還是他又來找你了?”
很奇怪,鐘屏這個名字像是久沒在商明寶心裡出現過了,此刻一聽,臉上先愕了一下,才說:“沒有,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蘇菲把鏡子收進櫃子裡,絮叨:“你前段時間還動不動就坐著發呆呢,什麼事都乾不了。哪有這麼快,說好就好了?”起身後笑笑:“要真能好這麼快,你還用難受一整個秋天?”
但蘇菲說完以後,確實也發自真心地疑惑了,因為在她看來,商明寶的確一夜之間從傷害中痊愈,又成為了一個煥然一新的、興高采烈的人。
過去的那些,被什麼好的東西一筆勾銷。
商明寶走出衣帽間,輕聲但穩重地叮囑蘇菲:“以後不要提他,尤其是……”
“尤其是?”
商明寶含糊了一下:“尤其是在我帶回來的客人麵前。”
蘇菲笑她多此一舉,她怎麼可能如此沒眼色,說出這麼有失分寸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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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紐約是個常見的陰天。
廖雨諾昨晚在派對浪到了四點多,沒回家,敲了商明寶公寓的門。蘇菲讓傭人伺候了她一頓簡單暖胃的早餐,又把醉醺醺的她塞到淋浴間裡衝了個澡,才允許她去找商明寶。
她精神頭好,第二天九點多時跟商明寶一起醒了,問她進展。
“什麼進展?”
“你跟你斐然哥哥的進展咯。”
“你也知道是哥哥,還問。”
廖雨諾跪在床上,笑得肩膀發抖:“對唔嗨住啊,不知道你的‘哥哥’原來是真的‘哥哥’。”
商明寶大早上就被她揶揄到,抬腿踹了她一腳。廖雨諾倒回到床上,拿起丁零當啷掛了一堆水晶寶石的手機,“那你今天什麼安排?陪我去蘇豪逛逛咯?”
“待會兒去95街擺攤,下午二點見斐然哥哥。”
廖雨諾:“……”
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吐哪個槽,但相比起來,還是大小姐去擺攤一事顯得更炸裂:“擺攤?你認真的?”
商明寶點點頭:“對啊,證件手續都已經辦好了。”
上西區95街附近有一片可以擺攤的周末市場,她已經讓蘇菲提前了解過,並進行了申請。
廖雨諾瞳孔地震:“what?你賣什麼?”
“首飾和
衣服。”
廖雨諾盯了她半天,發現她真的沒在開玩笑:“商明寶,你彆告訴我,你要拿你那些頂級珠寶去攤子上給人挑挑揀揀,佳士得跳出來罵你擾亂行情的你知唔知!”
“冇啊,我從義烏進了點貨。”
廖雨諾:“holyshit!你們商家要破產了?你怎麼連義烏都知道了?!”
商明寶也不知道怎麼跟她解釋因為家裡實在太有錢於是大師說她“命裡多金有波折”一事就顯得分外凝重,為了改善她大手大腳的習慣,她現在隻剩下一張副卡了,有個風吹草動都會被溫有宜知道,大師還說她的錢不接地氣要多摸摸幾美分幾美刀這種二瓜倆棗的才能穩住她空中樓閣般金燦燦輕飄飄的命格。
大師確實是高人,彆的豪門名流想找他算一卦還得看他心情,因此他說得再滑稽離譜溫有宜也是當個事認真琢磨的。何況整個事情捋下來,對商明寶並沒有害處,她花錢確實厲害,在此之前她一個月零花錢一百萬就真是隻是吃喝玩樂的零花錢,買東西是不算在裡麵的。
商明寶是從自己所有信用卡銀行卡都被鎖了之後才意識到,溫有宜是來真的。從此後一個月隻有十五萬可以支配,要照顧到吃喝拉撒買東西和人情往來,十分捉襟見肘。好在她前兩天跟爸爸撒嬌耍潑,爸爸心軟,說她能自食其力賺到幾塊,他就乘以百倍打給她——前提是偷偷的,得瞞著溫有宜。
商明寶盤算了一下,假如一個周末能賺一千刀,那就能對衝到十萬美金,這還猶豫什麼?跟認識的內地留學生淺聊了一下,立刻便讓蘇菲掛上軟件聊外貿了。
那邊發貨很快,東西早就在房子裡堆著,隻是商明寶前段時間連睡覺都要看心情,又哪有餘力折騰這些。
廖雨諾聽完後歎為觀止:“拉黑,馬上把這個大師拉黑,堅決不能讓我媽聯係上他!”
但她很快又自嘲地一笑:“算了,她也隻會算自己下半年牌運好不好,不會想到算我的。”
早午餐已準備好,兩人轉移至餐廳。
廖雨諾靈光得很:“等下,我把你貨包圓了不就好了?你隨便定價,我就當個冤大頭,你有多少貨我就allin你多少,然後你再拿著賬單去跟你爸對賭,”打了個響指:“bingo!我要得不多,分我一成就可以了,怎麼樣?”
蘇菲向來對廖雨諾嚴防死守的,一聽她又在胡扯,趕緊上來打岔。
吃完早午餐,潦草地化了個妝,商明寶隨便套了條瑜伽褲和燈芯絨夾克,一邊走一邊給自己紮了個亂七八糟的丸子頭,問廖雨諾:“你去嗎?”
廖雨諾:“分我。”
“分分分。”
下了樓,司機已到,蘇菲也已經讓工人將今天的貨搬上了後備箱。
廖雨諾掩唇:“哦我的天呐,瞧我們二百萬的賓利,居然放了足足二百美金的貨耶!”
商明寶:“……”
受不了了,踢了她一腳。
到了目的地,她麻利地從兜裡掏出預先打
印好的各類許可證、報稅證明以及付款二維碼,又拆開亞克力收納箱,將各類漂亮的首飾置物架、盤子擺了出來,之後喊了聲隻顧錄像的廖雨諾:“彆愣著,把衣服掛起來。”
廖雨諾這會兒真有點佩服她了:“你怎麼搞定的?”
這些事情,對於做慣了的人或者普通人來說也許很容易上手,但對商明寶來說,難度大概等同於把一個乞丐按在餐桌前不出錯地吃完米其林十二道碟。
商明寶其實也做了很多無用工,而且有蘇菲的幫忙——蘇菲是萬能的。
因此她隻是謙虛地說:“隨便試試,錯了又不丟人。”
她進的貨都是按照自己喜好來的,五顏六色的多寶珠串,風格強烈的少女衣裙,以及作為搭配的一些陶土娃娃,整個攤位風格十分少女可愛。
“定價呢?”廖雨諾問。
衣服的進貨價,隻要20塊人民幣,折合成美金也就是不到4塊,商明寶不太確定地問:“五塊?”
廖雨諾心狠手辣:“五十!”
擺攤開始了。
事實證明,l有時候什麼都準備齊全了,但還是會夭折在第一步,比如,對經過攤前的客人熱情招攬。
商明寶招攬了,聲音比蚊子輕,隻有廖雨諾能聽到。
撞廖雨諾胳膊:“你來。”
廖雨諾:“我又沒跟我爸對賭,我不來。”
有客人問裙子怎麼賣,商明寶弱弱地伸出一隻手:“……”
客人:“fifty?”
商明寶:“f、five……”
客人火速挑選五件掃碼付款,商明寶一按計算器,虧了:“忘記算上稅和攤位費了。”
廖雨諾:“……都跟你說了是五十!五十!”
“很黑心啊!”商明寶暴躁。
“你買的五千萬的珠寶成本也隻要五百萬!都不到!”廖雨諾比她更暴躁。
向斐然提著一兜子藥和一個二明治經過時,隻看到兩個人托著腮蹲在一邊,誰也不理誰。
他起先以為自己看錯了,因為商明寶應該跟均價20刀的周末集市扯不上關係。而他之所以過來,是因為他有一些標本畫托管在這裡的一家店鋪,日前對方聯係他說有一副的鬆果脫落,希望他能來處理一下。
向斐然在她的攤位對麵站了許久,商明寶都沒有發現。
過去兩個小時中,她的收款碼被掃頻率不高,社交碼倒是被掃了上百次。
這裡靠近哥大,住著很多留學生,尤其是亞裔。雖然哥大不缺美女,而商明寶今天又穿得亂七八糟的,但不妨礙她唇紅齒白,是陽春下的雪,清新而突出。
商明寶早就被騷擾得不勝其煩,起先還熱情招呼,後來發現比起買漂漂亮亮的珠珠串串,這些人在二手群裡流通蛋白粉和啞鈴的可能性大概會更高一點……浪費她時間!
因此,當又一雙顯然是男士的腿站到她麵前時,她連理都懶得理,頭也沒抬。
向斐然
蹲下身,因為病著的緣故,沐浴在陽光下的膚色很蒼白,跟黑色口罩形成鮮明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