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物理學術會議正式拉開帷幕。
所有人像不知疲倦的機器, 拚命汲取新知識，氛圍如火如荼。
唯有楚若渝，苦不堪言。
鑒於史密斯誤打誤撞揭開她CHU的身份, 各位教授們仿佛找到了新的樂趣，時不時地拜訪她一下，美名其曰交流。
“這樣的日子，真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楚若渝委委屈屈地控訴，“真的。”
卓青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好半晌, 恨鐵不成鋼地歎道, “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些個教授，哪些不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想攀附他們的大有人在，結果還有人嫌麻煩。
楚若渝正要據理力爭, 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看到來電顯示, 她不假思索地按下接聽鍵，“爸, 有事嗎？”
楚和生先是詢問了楚若渝的近況, 然後才支支吾吾地開口, “你忙不忙？不忙的話回家一趟，爸有個朋友想讓你看看情況。”
楚若渝當然不會拒絕, 掛斷電話，她佯裝愁悶，“老師, 家裡有些事需要我回去處理。這學術會議我不能繼續參加了。”
最有含金量的報告她全沒錯過，剩下的，無關緊要, 就算聽了，也隻不過是浪費時間。
卓青：“……”
好歹眉眼間的欣喜得遮一遮吧。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普通人求之不得的大好機會，她偏偏棄之如履，無力地擺了擺手，“回吧，回吧。”
楚若渝迅速地收拾行李。
偏偏此時，李樹森來了，看到地上擺著的行李箱，他有些納悶，“怎麼？誰要走？”
卓青無奈地聳肩，他並沒有回答，隻是往楚若渝的方向努了努嘴。
楚若渝剛把所有的衣服拾掇整齊，見李樹森來了，歡快地打了一聲招呼，“李院士好！”不等對方詢問，她連忙解釋，“家裡有事，得提前回去，咱們有緣再見。”
李樹森覺得有些遺憾。
但不好多說什麼。
他對著楚若渝招了招手，“今天來，是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楚若渝乖巧地在卓青身邊坐下，素麵朝天的臉上儘顯單純，“有什麼事都可以和老師商量的。”
李樹森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和卓青商量，怕是會被打死。
他臉上再度露出狼外婆般的笑意，“你有沒有想過，以你現在的水平其實根本沒必要上大學。這隻會浪費你寶貴的時間。如果你有興趣，完全可以來物理研究所，這裡擁有全華國設備最精密的實驗室，我可以給你開放最高的權限。”
卓青直呼好家夥。
當著他的麵光明正大地撬牆角，也是絕了。
他不留痕跡地瞪了李樹森一眼。
李樹森悻悻，他假裝沒看到，“我相信給你一個更高的起點你會有更傑出的成就。”
這也是他為什麼願意破格招攬楚若渝的原因。
楚若渝一點也不心動。
事實上，她早就用功成名就點在係統內兌換了各項先進儀器，不過隻能在係統內使用罷了。
去物理研究所後，她的一舉一動都會被記錄在案，到時候暴露了係統才叫得不償失。
“我還沒享受過大學生活呢！”
李樹森雖然十分遺憾，但他不會強迫楚若渝，“不管怎樣，物理研究所始終敞開大門歡迎你的到來。哪一天你改變了主意，直接告訴我就好。”
楚若渝如小雞啄米般點頭，她對李樹森好感更甚，然後她繼續去收拾行李。
李樹森感受到卓青不滿的眼光，尷尬地咳嗽一聲，然後鄭重其事地承諾，“保護好她，有什麼解決不了的麻煩直接告訴我就好，我會儘可能得幫她解決。”
在楚若渝的身上，李樹森看到了華國物理的希望。
在這株幼苗茁壯成長前，他不容許有任何的意外發生。
卓青先是愣了一下，神情逐漸變得嚴肅，“我知道了。”
*
楚若渝剛下飛機，就看見了人群中的楚若微，不免有些詫異，她快步走過去，“最近不忙了嗎？”
籌備新公司勞心勞力，從楚若微平時的狀態就能夠看得出來。
楚若微連連搖頭。
什麼叫做朝中有人好辦事，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她費神，就有人主動安排妥當了。
不出一個月，新公司就能走上正軌。
“全國物理學術會議怎麼樣？是不是見到了很多教授？”
楚若渝沒有自吹自擂的習慣，她含糊地點了點頭不欲多說，“對了，我爸他？”
電話裡很多事情都沒有說的太清楚，她不了解情況也不好多問。
楚若微狡黠地眨了眨眼，她挽著楚若渝的手，親親熱熱地往行李提取處走去，“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叔叔曾經自由戀愛，但礙於女方家境普通，被奶奶棒打鴛鴦。最後女方的父親意外檢查出癌症，奶奶出錢替她父親治療，兩人這才分道揚鑣。”
“現在女方，哦不，楊霞主動找上了門，希望你能幫她的父親看病。”
楚若渝震驚。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
“楊霞離開叔叔後，一直都沒有嫁人，和她的父親相依為命，我想，她的心裡應該還裝著叔叔。如果這對有情人終成眷屬，你會不開心嗎？”
楚若微有些擔憂。
楚若渝一邊從行李盤上取下行李箱，一邊回道，“我爸這輩子從沒有過過舒心的日子，年輕時被奶奶掌控，中年時被林霜折磨，如果他能做回自己，不管他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他。”
畢竟，她也真的希望楚和生能幸福啊！
楚若微稍稍放心。
也是，若若不是小孩子了。
“我們先去醫院還是先回家？這個點叔叔應該在醫院陪著。”
楚若渝本想先回家休整一下，但聽完後一句話，迅速地改了主意，“去醫院吧。”
*
楚若渝和楚若微來到病房時，楊霞正在削蘋果，楚和生坐在她身旁不遠處。
溫柔的陽光穿透玻璃，落在兩人身上，畫麵好不和諧。
見到這一幕，楚若微又忍不住擠眉弄眼。
開門的動靜雖小，但還是驚到了楊霞和楚和生。
楚和生見到女兒，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生動起來，“你回來了？物理學術會議難不難？如果太難的話，也彆為難自己。晚上想吃什麼？爸一會兒去買菜，回家給你做。”
楚若渝的心裡暖洋洋的，相較於之前，她和楚和生相處的時間縮短了不少，但兩人之間的親情絲毫沒有發生變化。
“糖醋排骨，還有油燜大蝦。”
楚和生記在心裡，然後開始給楚若渝介紹，“這是我的朋友，你叫她楊姨就行。她父親最近身體不太好，想求你把個脈看看情況。”
他態度光明磊落。
楊霞聞言，心裡有些失望。
她情不自禁瞥了楚和生一眼。
近二十年的時光隔閡，他們不可能像年輕時那般如膠似漆。
她已經老了，可褪去年少輕狂的楚和生，多了一份儒雅和從容，依舊令她心動不已。
“楊霞？”
楊霞驟然回神，溫和的笑意掩蓋了她嘴角的苦澀，“你和你爸長得很像，一時間看呆了。”
說完，她走到床邊。
床上躺著一個骨瘦如柴的老年人，楊霞拿出濕毛巾替他擦了擦臉，“早些年我爸做過手術，後來在我的精心照顧下，身體逐漸痊愈，雖然有一些後遺症，但不妨礙生活。不過這一年來，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冒昧上門求你爸爸把你找來，實在是迫不得已。”
楚若渝表示不介意。
她先觀察了一下老人，發現他的身上清清爽爽、乾乾淨淨的，就知道楊霞說的不是假話。
心頭驀然生出了一絲好感。
行醫多年，很少有病患家屬能這麼沉得住氣。
然後，楚若渝在床邊坐下把脈。
楊霞大氣也不敢喘，雙手互相攪在一起，非常緊張。
至於楚和生，他關注的永遠都是楚若渝。
此刻，他心裡盤算著，若若難得回來一趟，光糖醋排骨和油燜大蝦兩道菜似乎有點少，再做個土豆燉牛腩、搞兩道時蔬，好把人養胖些。
足足十幾分鐘，楚若渝才站起身，對上楊霞充滿希冀的眼睛，她遺憾地開口，“你父親並沒有生病，隻是身體器官自然衰竭了，這是自然界的規律，縱然我也不能違背。若是強行吊著他的命，他也會很痛苦。”
得了癌症動了大手術，還能活到這個年歲，已經堪稱奇跡。
楊霞眼裡的光驟然熄滅，忽然，她忍不住小聲啜泣起來。
床上的老人忽然呻/吟一聲，醒了。
楊霞硬生生地把所有情緒憋回腹中，手忙腳亂地擦了一下眼淚，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爸，你醒了？”
楊父雖然身體衰敗，但人卻是清醒的，難得見到病房裡有這麼多人，他環顧四周，最後視線落在楚和生的臉上，他瞳孔驟縮，脫口而出道，“你是小楚？”
雖然楚和生的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容貌沒什麼太大的改變。
當初，女兒和楚和生談戀愛，他非常不讚同。
雙方的家世差距過於懸殊，過了蜜裡調油的戀愛期，矛盾會一一顯現。
他不舍得女兒吃苦。
但造化弄人，還沒等他做什麼，自己就先病倒了，正是因為如此，才拆散了一對有情人。
這些年，他每次苦口婆心地規勸女兒找一個依靠，都會被女兒插科打諢敷衍過去。
楚和生大大方方地打了一聲招呼，“是我，好久不見。”
楊父流下渾濁的淚水，他掙紮著想要坐起身，但奈何有心無力，瘦削的臉龐因為猙獰的表情愈發駭人。
楊霞連忙把他扶起來，又在他的身後墊了一個靠枕，“爸，醫生說了，你沒有病，隻要好好休養，就能夠儘快好起來。”
人對自己的身體狀況都是有數的，楊父明白自己大限已至。
他伸手想抓楚和生。
楚和生猶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放在楊父的手心裡。
楊父的聲音有些哽咽，“這些年楊霞她心裡一直有你啊！她以為你死了，就替你守寡，哪怕沒名沒份，一直至今。”
這番話直接戳破了楚和生和楊霞那層朦朧的窗戶紙。
楊霞的臉泛出了淡淡的粉。
楚若微和楚若渝兩人互相對視一眼，皆後退一步，降低存在感。
長輩的事兒，不是她們小輩能摻和的。
楚和生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這些年的經曆早就磨平了他的性子，他平靜地回道，“可惜我已經娶妻生子。”說完，他對楚若渝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這是我的女兒。”
楊父傻眼。
楚若渝和楚若微也傻眼。
這劇本不對啊！
按照破鏡重圓的定理，楚和生和楊霞應該眼淚汪汪地和好如初，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
楊霞臉上的粉早就轉成了慘白。
楚和生抽出手，又繼續道，“你好好休養，等我以後有空再來看你。”
說完他偏頭看向楚若渝姐妹，“走吧。”
直到走出病房，楚和生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仿佛要把這些年的抑鬱和委屈儘數歎出，“回家吧。”
沒走幾步，楊霞忽然打開門，快步追了上來，姿態焦灼而又緊張，“楚和生，你等等，我想和你好好談一談。”
楚若渝眼疾手快地拉著楚若微去了稍遠一些的地方，給他們一個相對私密的空間交流。
楚若微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兩天，叔叔對楊姨表現的非常照顧，還打電話把你叫回來，怎麼忽然就？”
真是搞不懂。
楚若渝就更不懂了，一輩子一心鑽研醫術，這輩子一心努力學習，還有時間談戀愛。
“算了，隨他去，他開心就好。”
楊霞對楚若渝而言隻是個陌生人，所以，她的想法、她的心情，根本不重要。
楚若微懵懵懂懂地點頭。
另一頭，楊霞鼓足了勇氣質問，“我以為重逢後，你會對我解釋，可什麼都沒有。我知道，我拿了你媽媽的錢然後離開了你，是我不對，可是我真的有苦衷。病床上躺的人是我親爸，我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去，你就不能理解我嗎？”
楚和生本以為自己已經想通了，但沒想到心臟還是會抽搐的難受，“你從頭到尾都沒有征求過我的意見，我難道不是人嗎？就不能有自己的情緒嗎？你為了親人拋棄我，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既然你已經這麼做了，想必你也能接受結果。又憑什麼這麼來質問我？”
楊霞的臉慘淡如紙，她的眼眶通紅，怎麼也不敢相信記憶中寵她、愛她的楚和生會變成這副模樣。
她伸手捂住心臟的位置，“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哪怕得知了你的死訊，我也沒有放棄過。”
“我這麼愛你，換來的就是你的棄之如履？”
“而且，你媽媽已經不是阻礙了，她原諒了你和我，並願意讓你回到楚家，我們開開心心、幸幸福福的過日子不好嗎？”
楚和生怔愣，他喃喃地開口，“我媽來找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