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許砳砳這一次在駱主任走後,就迅速鎖上門窗,還把窗簾拉上。
房間裡再度回歸死寂。
落日餘暉被關在門外,屋內光線灰暗,漂浮在空氣裡的浮塵裹挾著一股黴菌味,讓許砳砳感覺渾身難受。
許砳砳在牆角找到電源盒子,這是一種老式的撥片開關,控製一隻懸掛在半空的大燈泡。
這隻大燈泡比駱主任屋裡那隻壽命危矣的燈泡好了不少,燈泡底部還沒有灰黑色的蒙層,隻是久未清理,燈泡外殼落了灰,雖然遮擋了部分光源,但這一屋亮堂已經讓許砳砳好受了很多。
許砳砳腦子木然。
他活了十七八年,這算是一段不長不短的歲月,生活經曆過不多不少不大不小的不如意,偶爾會有“活著麻木又無趣”的消極想法。
但許砳砳到這時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有如此強烈的求生欲望。
駱主任特意回來提醒他晚上不能出門,是讓許砳砳極度不安的導火|索。
許砳砳回頭看著那扇墨綠色鐵門,總覺得這扇門脆弱又易碎。而一居室開門見山,一覽無餘無處可躲。
四下隻有細微蟲鳴,靜得讓人心裡發毛,許砳砳坐不住了,把櫥櫃推過去擋窗戶,又將桌椅堵在門後。他忙前忙後,費儘氣力,還不忘閣樓上有一個小天窗。
許砳砳傍晚在駱主任的陪同下看房時,把房子裡外都掃了一眼,唯獨沒有爬上小閣樓看一眼,他這會上來看到眼前的景象,常識害他驚訝——
雙坡屋頂的小閣樓上,鋪著一張床,素色床單皺皺巴巴的,床頭邊上還疊放著兩個上了鎖的木箱子。
正對著床尾的斜坡屋頂上蛛絲密布,這些蛛絲並不像尋常的蛛網一樣織成網狀,更像是井噴泉湧而出形成。蛛絲上端黏連著屋頂,下端懸空,形狀像流蘇,像吊穗。
閣樓上的天窗是開著的,清風一來,床位斜上方的蛛絲簾幕如垂柳一樣飄飄揚揚。
自從許砳砳掉進妖怪世界,所見所聞所感都令他匪夷所思。
就連蛛網都不像原來的世界是織成網狀。
入夜之後的終南洞,仿佛墮入無邊黑暗。
許砳砳站在閣樓上,吹了一會冷風,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
既然常識在這裡都派不上用場,隻顧著擔驚受怕還不如破釜沉舟賭一把。
許砳砳鎖上天窗,爬下樓梯,想通了就開始開始清理泥漿。
經過一個下午,他身上的泥糠卻依舊保持濕潤,軟乎乎的流動狀態清洗起來並不太費勁。這並不符合常理,可常理在這裡全都是狗屁。
浴室裡隻有冷水,兜頭澆下來卻不寒顫,反而有一種微妙的舒適感。他沒有多想,劈頭蓋臉把全身上下衝了個乾乾淨淨。
許砳砳站在水龍頭正下方,雙手撐著牆,讓冷水兜頭澆下,被分散的小股水流順著脖頸的弧線滑下,聚在下巴尖的小水珠啪嗒啪嗒砸地上。
許砳砳右手手腕處有一個六戒紋身,由六個紋路不同的三角形組成。這是被紋身師忽悠著紋上去的網紅圖案,說是店裡周年慶的贈品。
第一個三角形裡麵有一道斜指向左下的斜杠,樣式簡單,但被賦予的涵義卻很正能量:不左右搖擺,不猶豫不決。
Don’tbewaver.
許砳砳把水龍頭關掉,仰起臉,將發梢滴著水的劉海捋向腦後。
許砳砳生得好看,尤其是他的眼睛,眼瞳偏淺,眸光瀲灩,左眼眼下還有一顆小小的痣。
許砳砳也知道自己長得很好看,總能輕易博得彆人的好感。
他知道自己長著一張能禍害人的臉,可門外是一群妖。
更何況連豹子精都能長得眉清目秀。
許砳砳走出衛浴間,撿起地上的書包,清點自己手頭的物資——
有兩本輔導書,一本高考理數,一本高考理綜;小半袋早上吃剩的切片麵包;一台手機;兩支筆。
外加脖子上的鈦鋼掛鏈。
牌子的正麵刻著英文名Lucky。背麵刻著三行信息:
主人:砳砳(lèlè)
電話:15*****0902
“Iwannahome.”
許砳砳當初定製貓牌的時候,發給賣家的是“Iwannagohome”,結果到手發現少了一個“go”。諷刺的是,他現在真的不知道要怎麼gohome。
……
許砳砳把麵包囫圇吃下。
手機理所當然地出故障,無信號,開不了鎖又關不了機,屏保界麵的9月2日15:49應該是他穿越的最後時間。
在危機四伏的妖怪世界裡寫理綜題,說不定還能幫他轉移注意力。
許砳砳剛想把書包拋開,手掌按到書包小格子有塊硬邦邦的東西,他摸出來一看,沉默了好一會。
——是在一年前托一個同學幫他從法國代購回來的女士香水。
聖羅蘭的黑鴉片不眠夜。
本是要買來送給媽媽的生日禮物,可他最終卻因為一年前的不眠夜而沒有送出去。那時他才剛要升上高三。
父母離異,他跟著父親。父親在離異的第三天就因為工作重心轉移去了外地發展,許砳砳被他丟給姑姑養。
許砳砳一直是那個被留下來的人,現在突然穿越到妖怪世界,也不知道父母發現他消失不見,會不會緊張。
想到這裡,許砳砳竟然惡劣地心生快感。
——這一次,終於換他當那個先離開的人了。
唯一讓許砳砳放不下的,是他養的兩條大狗。
也隻剩那兩條傻狗能被他牽掛了。
·
許砳砳清點完東西,又把衣服書包鞋子都清洗乾淨,再簡單收拾了一下床鋪,就熄了燈躺在床上。
許砳砳一閉眼,腦子裡就響起駱主任謔謔謔的詭異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