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砳砳也發現,城主之女與其他普通人族不同,她並不像普通人族那樣嫉妖如仇,反而會為這座英雄雕像而感到惋惜愧疚。
至於為什麼不白城裡的絕大部分人都戴著澳大利亞鵜鶘的鳥喙麵具,哪怕他們都知道鳥喙又長又鋒利,極易誤傷到身邊人。
許砳砳從城主之女口中了解到,這是從妖怪和人類同住一城卻互相猜忌的那個遠古年代所遺留下來的非文明產物。
兩個戴麵具的人靠得太近會使對方受傷,這正是當時的人們在交往時所保持的最穩妥的交流距離。
麻雀麵具和平鴿麵具則是中後期的產物,追崇自由的年輕人拋棄了鵜鶘鳥喙麵具,他們戴上隻遮得住半臉的麵具,交往時會微笑交談,之後還會互相接吻。
他們的微笑被解讀為放蕩,接吻被定性為淫|亂。
他們在忠實於鵜鶘鳥喙麵具的人群中就是叛徒一樣的存在,廣大民眾要求異徒應該釘上刑架。
……
許砳砳聽得眉頭緊鎖,卻沒有發表意見。
城主之女最後對許砳砳說:“我以城主之女的名義再一次請求您,護送我去萬耀殿,好嗎?”
“……”
許砳砳沒回答。
-
萬耀殿中。
在一處偏殿裡,一身紅衣的鳳皇坐在辦公桌前。
這是專屬於他的辦公室,他對殿內的一景一物了如指掌,此時殿內多了一個衣架,掛著兩套墜地的公主裙,兩套裙子的款式相同,其中一套絳紅色,另一套則是淺草綠的配色。
這是阿爾黛的衣服。
鳳皇不由得皺起眉,據百年間負責在萬耀殿服飾阿爾黛的妖怪說,阿爾黛接任了萬耀殿殿主之後,他在萬耀殿內基本就是三點一線的生活:七罪殿——梧桐林——還有就是鳳皇的偏殿。
鳳皇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不僅僅是因為阿爾黛擅自使用他的偏殿,還因為那名妖怪提到了梧桐林。
——鳳凰非梧桐木不棲,全妖界唯一的一片梧桐林就在萬耀殿裡,這片梧桐林等同於鳳皇的寢室。
鳳皇此次醒來就在梧桐林裡,他也看到他的枕席旁邊多了一個位,顯然是阿爾黛這百年間也時常睡在那裡。
阿爾黛是鳳皇心頭的一根刺,無時無刻不在膈應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阿爾黛當初篡位,貫穿他胸膛的那一擊。
阿爾黛在還沒即位之前,實力比鳳皇低了一截,若在平時,要重傷鳳皇絕無可能,偏偏鳳皇在那一段時間習慣了他的死纏爛打和擁抱。
阿爾黛以前也曾對鳳皇明示過傾慕之情,卻是說過就忘的玩笑話,但在阿爾黛改名之後的幾百年間,阿爾黛突然轉性,對鳳皇展開猛烈追求。
鳳皇地位高,他在一妖之下,萬妖之上,他的追求者多半都會把愛慕暗藏於心中,當麵敢與他撒嬌的也就隻有凰鳥,他從來沒見過阿爾黛這種死皮賴臉和軟磨硬泡的陣仗。
而鳳皇鬆懈妥協的下場,是被阿爾黛當場重傷,不得不狼狽出逃……
鳳皇不願回想這段往事,因為感到恥辱。
鳳皇垂眸,揉了揉眉心,順手打開桌櫃,一眼就看到一本複古軟皮灰麵的記事本。
鳳皇又皺起眉頭,拿起本子,拆開套在記事本上麵的橡皮筋封條。
與其說是記事本,倒不如稱之為日記本。
鳳皇翻開了阿爾黛在位期間寫下的日記,剛翻開第一頁,他的手就懸空停住,隻見日記扉頁寫道:歲月悠悠不見摯友,筆寫心事聊以慰藉。
鳳皇:“……”
偏殿陷入一片死寂。
鳳皇眯了眯眼睛,硬是忍住了當場撕碎日記本的衝動。
他內心膈應又彆扭,最後才懷著糾結的複雜心情翻開日記本。--
阿爾黛是個會把「摯友,我今夜是否有幸被你一睡」這種話掛在嘴邊的無恥之徒,他的日記和人一樣寫得露骨,還很矯情,鳳皇坐在案前,擰著眉頭看了三天三夜。
日記內容的占比可以簡單地總結為:50%歌頌讚美原初殿下+50%思念鳳皇。
日記中記錄了阿爾黛當天殺了第一個稱他為「殿下」的小妖怪的感想,簡潔明了,既有愧疚,也有自責,有他對原初殿下的絕對忠誠。
阿爾黛還寫到奪權成功當日,他早已經做好了準備,他揮灑筆墨,鏗鏘有力地有一句話帶過:等吾王歸來那日,我甘願拋頭顱灑熱血相迎!
除此之外,阿爾黛還提到他出手重傷鳳皇的事,洋洋灑灑地寫了前因後果,還有抒情感慨的段落——
他總以為我陰險狡猾,沒心沒肺,認定我謀權篡位,背叛吾王。
阿爾黛用自嘲的語氣在日記裡自歎自憐:我在謀劃什麼呢,隻不過是謀劃一條代他取死的死路罷了。
“……”
看到這裡,鳳皇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阿爾黛說,其實他最喜歡穿紅裙子,可是鳳皇不讓,也不誇他好看。因為凰鳥也是穿紅裙子。
阿爾黛說,每當他思念鳳皇的時候,就會在梧桐林裡栽一棵梧桐樹,他借此度過了百年孤獨,梧桐林占地麵積也大了兩倍。
阿爾黛說,他在許願林裡許了願望,他的願望有三:一是恭迎吾王歸來,二是要為吾王獻上賀禮,三是要與鳳皇成婚。
阿爾黛說,可惜願望隻能夠選一個,而他隻能選第一個。
阿爾黛說,等下一次再見到鳳皇時,他一定要鳳皇親口回答他——你喜歡我穿紅裙子還是白裙子?
“……”
鳳皇翻完日記,在偏殿裡沉默無聲地坐了好一會兒,剛好受到原初傳召,他把日記一同帶了過去。這既是阿爾的遺物,也是他的遺書。
七罪殿內。
原初懶洋洋地看了幾眼,一目穿透十頁,看完,他合上日記,唇角微微勾起,沒有表態,而是問鳳皇:“你覺得,阿爾在日記中寫的這些,能信幾成?”
鳳皇:“……”
鳳皇沒有出聲。
原初坐於殿上,隨手一揚,便將日記本送至鳳皇的手裡。
他說:“日記是寫給你看的,帶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