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悶熱的厲害,天公不作美,方才還是豔陽高照,一會兒功夫便雷聲隆冬作響。
趙玄走在狹長潮濕的石板道上,忽然便下起了滂沱大雨,他撐起手邊不甚結實的桑青油紙傘,傘麵老舊,傘架子晃悠的厲害。
叮當叮當鈴兒脆響,他一路冒雨疾行朝著四處找去,他自己的不知道在找些什麼。
終於到見有個小娘子站在雨裡看著他,渾身都被雨水淋濕,眼睛浸滿了水意,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趙玄身子比思緒要快的多,匆忙跑上前,如同一個年輕氣盛的郎君一般,小心翼翼舉著傘撐到了小娘子頭上,慌亂的舉著袖子擦拭著小娘子的眼睛。
“彆,彆哭......”趙玄瞧見她的眼淚,胸膛難受的厲害,近乎懇求的哀求著。
小娘子生他的氣,壓根兒不看他,隻側身對著他,鼻子一抽一抽的,眼淚怎麼也擦不乾淨。
紙糊的傘不知何時被雨水浸濕,軟趴趴的爛成了一灘。兩人冷的厲害摟靠在了一起,趙玄親吻上小娘子的眼,小娘子軟的如同麵團一般,卻輕輕推開了他。
他不管不顧地將她抱進懷裡,將她的臉緊緊靠著自己的胸口。
他心頭狂跳,隻想將她焐暖和了,想將她揉碎揉碎進身體裡去。
雷聲響徹天際,天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平靜的水麵似有龐然大物躍躍欲出,波濤洶湧的厲害,蓮蓬與荷葉交纏在一起,禁不住風雨的摧殘,七零八落,搖搖欲墜。
第二日天未放亮,李近麟聽到內殿一聲悶響,他立刻睡眼惺忪的入內,便看見趙玄穿著素紗中衣,披頭散發站在床前,眉宇微蹙,如同一尊神佛般屹立不動。
李近麟喉嚨一緊,連忙上前:“陛下?”
空中涼意深重,趙玄臉上卻升起了一層薄汗,甚至連露在外邊的脖頸,依稀都是汗濕的。
他拿起帕子擦乾淨麵上的汗漬,呼氣略有些深重,緩了幾緩,恢複了清冷:“去傳水來。”
李近麟隻當是他又犯了病,匆忙出殿喚人。
趙玄生來早慧,能過目不忘,可這早慧伴隨而來的便是難以入眠,他時常睡不著覺,躺在床上睜著眼到天亮。
因此頭疾時常發作。
趙玄第一次頭疾發作是七八歲時候的事,嚴重到十日未能入睡,宮中太醫全都束手無策。
說來也是怪異,這病無藥可治,後來有一雲遊真人給他看了看,叫他每日抄些清靜經,潛心靜休。這本無人當真,可趙玄是太子,宮中眾人隻能死馬當活馬醫,在宮中設了一座道觀給趙玄靜修。
他生性似與道有緣,聞著香燭味竟覺得十分靜心,絲毫不覺得枯燥,抄起經書來更能抄上一日。
自此之後他的頭疾還真的有所緩和。
也是那之後他便入了道,平素隻要有時間,都會過來靜修。
***
“姑娘禁步!此地是私人場所,禁止入內!”
玉照離那處崇靈殿還有段距離,便被不知從何處冒出的侍衛阻攔在了殿外。玉照這才響起昨日侍女們說的話。
原來她還是半信半疑,如今見這架勢,便全信了雪雁的話。
她好奇的盯著一個身高足足有八尺的侍衛,這侍衛生的儀表堂堂,年歲還不大。
玉照問他:“你們是京中哪家的侍衛?我隻進去看看,不燒香的。”
那侍衛常年禁庭行走,見女人的次數屈手可指,上一次見女人還是年前對著家中的老母。
何曾見過玉照這般漂亮的姑娘,一下子臉上充血,說不出話來。
李近麟就站在殿門口守著,聽了動靜連忙跑了過來,見到玉照被禁軍攔在外邊,一拍大腿,連忙道:“哎呦,趕緊放她進來——”
禁軍們不明所以。
李近麟見玉照眼中泛起好奇疑惑的神色,連忙打岔道:“我們不過是些奉命看守的罷了,這位姑娘便是進來燒炷香又能有什麼?想來主人家也會同意的,你們說是吧?”
禁軍都領是個大老粗,哪裡懂李近麟的話外音。昨日他手下新上任的兵不知陛下要來,竟連殿內都未來得及搜查,竟然放了個人進去。
今日自然不能再如此,他拒絕的很乾脆道:“那不成,我們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放的。出了事你擔待?”
“嗬嗬,真要較真不成?”
說到一半,幾人猛然間看到陛下不知何時起,就站在殿門處,負手而立,沉著臉看著他們方向。
都領忽然腦子開竅了一般,學著李近麟的口頭禪:“哎呦,你說的也對,去吧去吧,就放你進去燒香吧。”
其他大老粗們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頂頭上司說放行他們也不會攔著,玉照喜笑顏開,提著裙擺繞過眾人,往那高處走去。
李近麟看著玉照透出歡喜的背影,笑而不語。
都領問他:“這放人進去,要是出了什麼事,可是你的責任。”
李近麟笑眯眯的,道:“出什麼事?伺候好這位,等著賞吧。”
他算是看出來了些,陛下清晨自留宿處來此間處靜修,又是吩咐他開窗開門,還叫他沏茶擺上糕點。
糕點是新換的種類,可陛下卻是未嘗過一口。
等到下午又吩咐人把那些一口未動的糕點全撤了,陛下麵上不顯,周身卻泛著冷意,他都不敢繼續留殿裡伺候。
......
玉照這回自來熟一般,直接坐到了昨日她坐的位置上。
她見今日這道士總算沒抄經,桌案上擺的是一盤棋,已經落下了許多棋子,道長仍是那副不理她的模樣,雙指交錯,捏著一顆清白的棋子,緩緩落於棋盤上。
這是自己跟自己對弈?
昨日玉照是生了氣才走的,她本來不打算來了,可左右閒著無事做,她睡到了下午,躺在床上再怎麼也睡不著,腦海裡總是浮現出那道長清冷的模樣,麵如冠玉,不苟言笑。
玉照哪裡還不明白?自己這是看上他了。
她也不覺得有什麼羞澀的,男歡女愛本就是人之常情,道長那般好相貌,換成誰能心無旁騖?
可玉照又覺得不對,自己不也是難得的好相貌嗎?
見過她的人沒有不誇讚她相貌的,為何那道長都不曾看她一眼?